她现在靠得他如此的近,鼻尖隐约还可闻到她身上飘散的淡淡药味,原本他一向就厌恶药草的味道,可是如今这味道是出自她的身上,心里原本的讨厌一下子又像是可以被接受了,甚至还觉得……其实药草的味道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难以接受。
杜雨嫣脸色一怔。为什么他能将自己的生死说得这般清淡?
抿着唇,轻轻地收回把脉的手,她避开那双莫名带给她灼热炽烈的追寻的湛黑眸子,不知道自己想回避什么。
见她闪躲自己的目光,慕容轩淡淡一笑,“生死由命,姑娘就不用多为在下费心神,倒是对昨日唐突姑娘之举,多有得罪,还望莫怪。”
“昨日的事,我已经忘了。”
她垂下眼,不了解为什么她会对这样一个初识的男子惹起不必要的关心?他只是个陌生人而已,不是吗?
看出她不愿多言,他抿唇淡笑,自床榻上坐起,作势就要准备行装离开。
“叨扰姑娘一宿,又让姑娘操烦在下一身的宿疾,委实过意不去,若还有来日,希望有回报的一天。”慕容轩也不讳言自己命不长久的事实,仅是淡淡的向她告辞。
杜雨嫣静静的看着他拱手道别,那双幽黑的瞳眸里倒映着他那温润和爽的微笑,忽地开口问道:“不知公子意欲何往?”
他苍白的俊颜微偏,看向她。
彷佛担心自己会被误会,她连忙解释,“公子可知这附近有一座药王谷,里头有一位素有神医之名的谷王,兴许能够医好公子的病。”
慕容轩听她这般说,心下一动。
“姑娘知道药王谷怎么走?”
神医谷姿仙素有医不死的别号,又因为医术精纯,所以上门求医者众,在数十年前,经由他爹的推介下,让一位精通布阵的术士替药工谷布下迷阵,若非有人指点,根本寻下着药王谷的确切位置。
“家师正是谷神医。”杜雨嫣回答。
“啊?”
慕容轩面色一怔,讶然失色的看向同样一脸错愕的武石,注意到杜雨嫣疑惑的表情,讷讷的张了张口想说话,在乎复心情后,才定定的开口,“你是杜姑娘?”
这回,杜雨嫣也面露诧异,“公子是……”
慕容轩收敛笑容,目光清澈,仿佛一潭无波澄净的水,“在下慕容轩。”
紧窒的呼吸,惊讶与难以置信的神色,再加上波荡不定、由体内生出的一把心火正暗暗地灼痛杜雨嫣,她一向温柔娴静的面色,在这一时间,却透出冰冷的青芒。
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她未来的夫婿吗?
那个被断言活不过二十的男人,嫁给他,就注定后半辈子要守寡的命运。
她的这一生,难道注定栽在这个男人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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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初霁,早春的暖日驱赶着薄雾,阳光自窗扇间透进屋里。
比姿仙正在为半卧在床榻上的慕容轩诊脉,脸上满足溺爱。
“轩儿,你这两天的胃口不错,精神也看起来好多了。”
不似初见他时,脸颊瘦削,形销骨立的样子,那时可真是让她心疼极了。
犹记得前两日乍见自己的弟子杜雨嫣偕同慕容轩回来时,她可真是大大的被惊吓了下,随后在得知他离家的原委后,便不许他再离开,亲自下厨烹煮慕容轩爱吃的几道菜,心里所想的只是希望能用食补,将他消瘦不成人形的身子,衬得方正些。
“那是谷姨的手艺好,小侄都快被谷姨的厨艺给养刁了嘴。”慕容轩温润的嗓音总是能轻易的博得他人的好感。
“你啊!就是这张嘴巴甜。还有想吃的东西就尽避说,小玉会帮你料理的。”谷姿仙笑着,收起了银针,放进木盒内,交给一旁候着的小玉。“小玉,慕容公子可是我药王谷最重要的客人,要好生伺候着,知道吗?”
小玉恭顺的应声是。
知道谷姿仙将有远行,慕容轩温言轻道:“谷姨,这回小侄来找你,其实是有些话想当面问问你的。”
“喔?什么事?”
前两日,只顾着叙旧,毕竟他也两年没来药王谷了,为了调制出能解他身上阴寒残毒的药方,她也没空上武盟天下去见他,只是不断派人送去她所制的一些补身药材,说起来,这也算是一种移情作用吧!看着眼前与慕容天有九分神似的俊俏脸庞,神思竟也有些飘远,她想起年轻时候曾有过的那段情。
慕容轩望向她,“敢问谷姨,真的舍得将你心爱的弟子委嫁于小侄?”
“轩儿,何故有此一间?”谷姿仙不解。
慕容轩漾起一抹淡笑,“我只是意外,当年风华正茂,面对众多追求者,却仍专心致志的研究医理,不问其他的谷姨,怎地如今却为自个儿未出阁的徒弟犯起婚愁来了?”
比姿仙的双颊猛地泛起潮红,神情凝定的问:“轩儿,是不是你爹跟你胡诌些什么了?”她与慕容天的那段过往,除了轩儿他娘略知一二以外,该是无人知晓的秘密啊!
“没有,谷姨该知道,我爹很忙的,一年到头,我与爹能相聚的时间,寥寥可数。”他苍白的脸上凝着一抹僵笑。
打从他五岁那场意外,他娘为了照顾他,积劳成疾,在他七岁那年撒手人寰,而他爹,也就是武盟盟主,还是依循往昔,将所有的时间与精力都耗在武林事务上,父子间的互动较之陌生人,可说是多了血缘间的牵绊罢了。这是慕容轩的解嘲。
“你爹一生都奉献给这个江湖了,他可是铁铮铮的血气男子汉,轩儿,你别怨他。”
比姿仙对慕容家的大小琐事了解透彻,打从轩儿他娘病逝开始,曾经有三年的时间她都留在慕容家,以治病之名,长居久住,一直到他的病情稳定才离开。
慕容轩淡笑,撇开这个话题下谈,“谷姨,关于这次闹出的婚事风波,不知那位杜姑娘是何反应?”
“她啊?!她说过,她愿意嫁进慕容家。雨嫣是个好女孩,轩儿,你会喜欢她的。”谷姿仙笑说。
“她说……她愿意嫁?”慕容轩喃喃,移开专注在谷姿仙身上的视线,无意识的看向远处的某一点,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了,不多聊,我得向雨嫣交代一下,待会儿就要出远门去采药,这一次谷姨有把握,能够调制出解你身上寒毒的药方,这段时间,我会让雨嫣代我照顾你的,轩儿,你可得待在谷里,等谷姨回来,知道吗?”
“小侄知道,谷姨,路上慢走。”慕容轩收回飘远的思绪,看向她。
他的俊颜苍白如雪,此刻正为了某种解不开的疑虑轻轻地蹙起眉头。
一旁的武石也没有惊扰他的思绪,任由宁静的沉默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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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渐尽,雪渐融,春媚的阳光正一点一点的扫尽冬日的酷寒。
杜雨嫣打从回药王谷后,便一直刻意与慕容轩保持距离,不让他的出现扰乱自己的心绪,可是原本师傅在谷里时还好,她可以避着、躲着,不见他、不理他,管他是生是死,都没她的责任,可是如今再也避不了了,因为师傅远行采药,临行前,居然把照顾慕容轩的差事丢给了她。
胡乱地自一旁曝晒过的筛子上抓了一把干药草往石碗里丢,她有些泄愤似的捣着药草,也不知在气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