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来了以后,问我:"还在气吗?"
我摇摇头。"不气了,对不起。"我可怜兮兮地说。
"哪!送给你。"
是一支木头的发夹。"谢谢。"我无辜地看着他,模着光滑的木头。"你有没有一点点爱她?”我还是心眼狭窄地问他。
他觉得好笑地摇头。"没有。”
"那为什么以前我常常看见你和她在一起?”
“都是她来找我的。”他辩解道。
"喔!她来找你,你就答应!”我又开始发神经了。
他抱着我哄。"没这回事。起先是鬼迷心窍地听她说怀疑你和林寅正有暖昧的关系,我就信了,和她一起跟踪你们。后来,她和林寅正在分手的边缘,需要人安慰,所以,都是她来找我的嘛!"他耐心地对我解释。
"那么你是从什么时候爱上我的?"明知道这是个很俗气的问题,我还是想知道答案。
“几乎是从一开始。"他老实地说。
我轻轻靠在他的胸膛上。"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说了你会笑我。"
“怎么会?”我随即这么说,既而仔细想想,当初他来我住的地方找我时,确实被我取笑了一顿,然后又说:"好可怜喔!"
“你知道就好。"他紧紧拥着我。"有时候想到你并不爱我,就忍不住生气对你残酷起来,现在想想好心疼呢!”
"麦田!"我轻轻唤他。"我很喜欢你呢!"
"喜欢我什么?”
"温柔。"
"还有呢?”他轻拂我的发。
"微笑的方式。"踮起脚跟,我轻吻他闭上的眼睛。"黑色的眸子,所有的一切。"
五月。
怀孕整整四个月了,肚子微微地凸了起来,不敢再穿牛仔裤或任何粗质紧绷的裤子。
麦田把怀孕的消息告诉我们父母,三个老人都非常高兴来探视我,然后对麦田失踪留下我孤单一人这件事,都狠狠地把他骂了一顿。
案亲还自我解释一番,说麦田是太紧张了,第一次当爸爸,遂惊骇得溜走,并且一直提母亲生我时,他如何如何紧张等等。
我愈来愈会对麦田耍脾气,不知是生理或是心理的因素,常感到焦虑不安,轻易为小事烦躁或流泪。
例如:以前再怎么讨厌文章的作者,还是会耐着性子翻译下去,现在一想起布荷东这样一个人,好像完全失去理智一般,非常讨厌他,没有办法让自己工作下去。
随意地翻起马格利特的画和文章,便莫名其妙地流下感动的泪来。虽说以前就很喜欢他的,但也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么夸张的事。
为了已经留到腰的长发感到烦躁,觉得它整理起来好累人喔!兴起了干脆剪掉它的冲动。
麦田劝我不要,我还因此和他起了口角。他为了哄我,买了各式各样不同味道的洗发精:草莓、牛女乃、柠檬、紫罗兰、奇怪的奇异果等种种味道。
然后,花一整个早上的时间,帮我洗头发和吹干它。我好像一个小女孩依偎在他怀里,而他也仿佛在告诉一个小女孩洗头发的美妙,他好像说,你看有这么多神奇的味道……
夜晚应该入眠的时候,我又会常常吵醒麦田。有时候会模着麦田胸上被人刺一刀的伤痕,无助地哭了起来,麦田已经很识相不会再问我正在哭什么,只会耐心地哄着我:"已经没事了。"他说。
我真不喜欢自己这个样子,去看医生的时候,告诉他这样的情形,他又像肯德基伯伯一样和蔼地笑着:“这是很正常的。”他说。
把这样子的状况自我解嘲地告诉莉时,莉听了直嚷恐怖死了,而我笑着说:"你正常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莉听了没有反驳,反而"嘿嘿"笑了两声。
麦田说孩子将来一定要学会一样乐器,不断地叫我听古典音乐,这么和莉说的时候,莉也告诉我巴哈最好,小孩一定要学会大提琴,否则,绝不轻易宽恕他(她)。
二对一的夹攻之下,我还是会偷偷听庞BEatles、PinkFloyd和爵士乐,偶尔还听小弟寄给我的陈升的录音带。
说到小弟,那天父亲突然打电话来,说要到台中来找小弟。每次父亲这么说时,就表示小弟又出了问题。
我打电话Call小弟时,他显得很慌张,但不肯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案亲看了小弟以后,顺道过来我这里,告诉我小弟和女孩子同居的事,而且对方还是警官的妹妹;于是警官故意找他碴,硬说小弟和他的好友是骑机车乱砍人的罪犯,幸好父亲认识那位警官的上司,误会才轻易化解。
案亲说小弟别的事会做错,这种丧心病狂的事,还不至于会做,这么说的时候还顶自豪的——第一次见他这样。
问小弟警官的妹妹是怎么回事时,小弟还十分保密地不告诉我实情,只说那个女孩离家出走,住在他那里是要缴房租的。
我故意问他,他房间只有一张小小的单人床,那个女孩要睡哪里?
他还很埋怨地说,都是他睡地板,嘴里嘟囔着她是麻烦之类的话。
有一次,终于见到那个女孩时,觉得小弟根本在说谎,因为女孩长得非常清秀而娇女敕,有点不经世事和喜欢眨动大眼睛的可爱模样。
我见到小弟偷偷害羞地笑,外表却还故意装着粗声粗气的样子,老对着那个女孩板起面孔。
女孩不以此为意,依然对着小弟露出灿烂的笑容。
我没有故意拿这个来取笑他,虽然心里觉得他显露出不在意的样子很好笑。
我感到奇怪的是,那个女孩见到父亲不但不害怕,而且还很大方地聊起天。小弟和我在旁边看得一楞一楞的,都呆住了,父亲也很少见地开怀笑了。
发觉她真的很会哄父亲,柔柔细细夸赞父亲的声音,连我听了,也感到酥麻。
这么和小弟提起的时候,小弟说她有三个哥哥,都是很顽固的警官,她必须有这项特殊的本领,才能把他们安抚得服服贴贴。
原来如此。
问他怎么会遇到那个女孩的,他说在飓风天的夜晚里,在便利商店的门口捡到她的。
像捡到一只猫一样,他说。
起先骗他说是刚离开男朋友,心里难过,后来才知道她是为了躲避三个霸道的哥哥,想过新的生活。
一切非常的戏剧性。我想,谁也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尾声
夏天来临,我把窗前橘色的风铃换上麦田新买的绿色小风铃。
七月,我的肚子鼓鼓地像装了一颗排球,肯德基伯伯笑着说,过两个月就会像一颗篮球了。
觉得自己像一只外八字的企鹅走路一样的身躯,每次去见莉的时候,不管公私的场合,她都会把耳朵附在我肚子上,听孩子跳动的声音,仿佛她比我更期待孩子出生。
我还是像做功课一样地听着古典乐,有时候是莉给的,有时候是麦田买的。
原本想把《维纳斯的诞生》这幅画换下来,改成富有夏天气息的梵谷的画《向日葵》,但是害怕孩子生出来性格太暴躁,遂换成梵谷的《露天咖啡座》。
闻到咖啡的香味,总是有股想喝的冲动,于是麦田也很少在我面前泡咖啡,家里的吸烟区就只有阳台。
莉在大热天织好了一件小小的毛衣,因为她说孩子生下来就是冬天了。她这么说也有道理,于是我们两个人常常窝在家里,研究如何打出漂亮的毛衣。
突然有一天,接到Cen寄来的名信片,对面是一栋希腊式的建筑,背面说他来到一座奇怪的小岛,这里正在欢度佳节,他有停留在那座小岛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