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向翠儿,怒喝:“你这丫头!还不快服侍福晋更衣!回头看我怎么治你!”
被胤这么一喝,又听见自己将要捱罚,翠儿的眼泪立即吓得掉了出来。
明嫣见状,立即挡在翠儿面前。
“王爷,这不是她的错,别怪她……”
胤火大得一把扣住她小巧的下颚,粗鲁地抬起她的脸。
“你又要端出西席脸孔对我说教了吗?府里的丫头犯错,难道我还得问过你的意见才能惩治不成?若要怪,应该要怪你!这些没规没矩的下人,全都是让你给惯出来的!”
明嫣苍白着小脸,大大的眼眸中隐含着泪光,但她的樱唇紧闭着,自始至终不曾讨一次饶。
每次都是这样,只要他一动怒,她就不说话了,像一只闷葫芦似的,叫人看了火气不打一处来!
在这气氛僵凝的一刻,家仆恭敬地前来通报:“王爷,马车已在大门外候着。”
“知道了!”
胤不耐的放开明嫣,像甩掉什么秽物一般地甩月兑了她,冷声怒道:“没时间让你更衣了,就这样吧!”
明嫣只是低着头,柔美的小脸上,还有着惊魂甫定的苍白。
苞着胤上了马车,明嫣苦涩地想着娘亲曾说过的话:女人的人生是由成亲之后才开始的。
伴着一个不懂她、不爱她的夫婿,她的人生,大约就是这般了吧?除非老天爷可怜她,让她在有生之年,还能遇见一个懂她、爱她的男人……
明嫣苦涩一笑。她知道,这不过是她的妄想罢了。
正月十五的上元家宴,宫内的亭台楼阁全点上了灯,亮晃晃地有如白昼,烟火点缀着夜空。如同缝缀在朝冠上的珠饰般灿烂夺目。
一盏盏的红纱灯笼,在工匠的巧手下制作得精巧华丽,点缀在宫里增添喜气,映照着御苑里的蒙满亲贵。
雍正帝胤祯在百官恭迎之中步上正位后,庆典活动随即展开。
笙歌曼舞,吟咏升平,年方二十八的年轻皇帝接受宗室亲王的朝见,剑眉星眸,英俊魅人的容颜上带着王者的笑意,执著酒觞相与敬酒。
南明嫣坐在女眷席间,粉藕色绣着出水芙蓉的常服,在众家福晋、格格、一品命妇纷红骇绿的服色之中,是惟一的一抹素妍。
在这喜气洋洋的上元佳节中,男人们纵声大笑、把酒言欢,而女眷们则谈论着丈夫、儿女,是怎么令她们备觉光彩。
柄事轮不到她们操心,夫婿即是她们的天,养儿育女、操持家务才是她们的职责,她们的话题。也只会在丈夫与儿女中打转儿。
明嫣怔怔地望着眼前华美的杯盘,精致的佳肴、闹哄哄的氛围,只令她觉得闷得难受,似乎要喘不过气来。
望向正位而坐,那个倍受尊荣的年轻皇帝,她几乎想问他,除了国事、权势,他还在乎什么吗?他是否知道,男人背后的女眷,有着怎样的心酸,怎样的委屈?
不会的,他不会在乎。
男人放眼天下,有着鸿鹄壮志,怎会拘泥于儿女情长?
明嫣轻叹了一口气。
几千年来,女人一向是没什么地位的,有谁会真的在乎她们为什么快乐、为什么悲伤?这样的想法,只怕自己说了,会招来讪笑吧?
当明嫣再度抬起头来,正好轮到她的夫婿向雍正帝敬酒。
胤满面通红、醉眼惺忪,贪杯的结果让他连站都无法站稳。
“皇帝哥哥,呃……二十弟给您敬酒!呃……”
胤打了个酒嗝,不稳的步履让他差点栽倒。
胤祯微蹙起剑眉,淡淡地道:“胤,你醉了。”
“我没醉!我清……清醒得很!”胤反驳着,“我还记得今日早朝……您收了礼亲王的镶白旗……”
他讥嘲道:“难为二十弟如此关心国事,当为百官表率。”
粗鄙不文的胤听不出胤祯的嘲弄,犹沾沾自喜着。
“谢皇上谬赞!”
胤祯使了个眼色,要左右将他带下去。
不料胤却用力地挣月兑,不满地道:“我是惠亲王,你们竟敢动我!”
看见夫婿这般出言无状,明嫣的小脸上涌现了一抹难堪的潮红。
那个要让她仰仗一生的男人,在这种场合中竟是如此不知轻重、目无尊长!
胤祯敛去了笑容,连说话的语调都变冷了。
“胤,你失态了。”
“皇帝哥哥,或许我没有做皇帝的雄才大略,你来君临天下我也心服口服,可我也一心为国,想要报效朝廷,却苦无机会。你今日早朝收了镶白旗,不如,就把那镶白旗给我吧!”
此话一出,全场倒抽了一口气,鸦雀无声!
这已经不是醉语了,而是以下犯上的大不敬之罪呀!
明嫣趋前扶住自己的丈夫,温婉的容颜上有着勉强的笑。她说:“王爷,您醉了!我扶您回府……”
胤厌烦地甩开明嫣。
“女人家懂什么,给我滚开!”
明嫣被他猛地一推,猝不及防地跌坐在地,众目睽睽之下,羞辱与难堪的眼泪随即迷蒙了眼眶。
她不是因为疼痛而哭,而是为了自己的婚姻而哭;想止住泪,却不知怎地无法如愿。
胤祯望着跌坐在阶下的纤弱女子,她强自忍泪的模样,竟让他胸腔间弥漫着一股深深的怜惜。
他心中某个幽微的角落被狠狠地撼动了,那滴沿着她粉颊滑落的泪珠,像烙铁一样的烙进他的心房。他从未见过如此惹人怜心的女子,她修长的黛眉盛载着轻愁,瘦弱的肩头像是一碰即碎,教人直想纳她入怀,以自己有力的臂膀给予她支撑的力量。
他几乎无法克制流窜过心头的深刻的望。
“哭什么?逢年过节的你给我触什么霉头?”
胤的咆哮让胤祯陡地冒出怒火。
这般如玉如英的灵动女子,是胤的福晋吗?他一向都是这么待她的?
“放肆!傍我撵了出去!这场家宴,他不必出席了!”
“喳!”左右侍卫立即架住胤,强行拖出御苑。
“你们做什么?放开我!快放开我……”
怒吼声中,胤仍是被架了出去。
“皇上!”明嫣颤抖地跪在胤祯面前,哽咽地道:“王爷他……他只是酒醉失言,请皇上开恩……”
抑制着想扶起她的冲动,胤祯尽可能地放缓了语气轻声说道:“起喀,这不是你的过错,不用为他求情。”
“惠亲王是臣妾的夫婿,王爷有错,臣妾亦难辞其咎。”
纵使他再蛮横无礼、目无尊长,他还是她的丈夫呵!
望着她抖颤得如同风中落叶的纤弱身躯,这样的凄楚,唤起了他冷硬中的一抹恻然。
“胤是我的手足,我自会斟酌,略施薄惩以示警惕。”
虽说胤是他的手足,但若不依法严办,将来还有谁会心甘情愿的遵循他的皇令?
明嫣听出皇上并无意宽宥,心中一沉。
“请皇上开恩、请皇上开恩……”她叩着首,猛地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胤祯立即伸手一扶,让她倒进他的臂弯中。
她好单薄、好纤弱!
细看她泪痕犹湿的容颜、轻蹙的黛眉,一种陌生的情绪如潮水般地在他心头汹涌翻腾。
他几乎想要将她纳入他的羽翼下,为她遮去一切烦优。如果她的夫婿是他而不是胤,那么,这张楚楚动人的娇颜上,会不会有春阳般的笑容?
凝望着这张满带着愁容的娇颜,他知道,这辈子,他对她绝不会轻易放手了。
不管她身上流着半个汉人的血统,也不管在汉人的眼中,兄纳弟媳有多么罪过,他是满人,他不需要背负汉人那一套伦常枷锁!
看见皇帝纤尊降贵地扶持弟媳,所有人皆瞠目结舌,讶异得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