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气呼呼为何钊配餐的背影,他轻叹一声。自己只能尽这点力,剩下的,可得看何钊自己了。
未上到二楼就看见舅舅的房门是半掩的,她在最后一阶停下脚步,深呼吸一口再迈步。
由于双手托着大餐盘,她原谅自己不敲门的无礼,并以右脚踢开门。
何钊刚把衬衣塞进裤腰里,听见碰的一声还知道要立刻转身背对门,拉起拉练才回身。
“没有人教过你,进一位绅士的房间之前应该先敲门吗?”他严肃地说。
“绅士?你是指你自己吗?”不屑如昔。
“我哪敢当啊?我指的是你舅。这是他的房间,绅士指的当然是他了。”眯着眼,讨好一笑。
她冷眼以对,“我怀疑你是不是真的头痛。”放餐盘在桌上,“舅要我顺便拿颗普拿疼,别忘了吃。有痛止痛,没痛强身,请慢用!”语声未落,她已转身向门外走去。
“何旭敏!”受不了她的酷。
一声吼教她再次忿忿面向他。“客气一点,我现在不靠你吃饭!”
他立刻就换了张面孔,一副害怕她责骂的模样。
“我知道你现在不靠我吃饭,可是我现在却很想靠你吃……吃泡面。”他指着餐盘又道:“我不想吃这些面包跟沙拉识想吃泡面,你下去泡一碗来给我,好不好?”
她盯着面包。一下午她花了不少时间把面团当何钊来捏,还是满痛快的。
“你在笑什么?”
“喔,”她回神。“厨房里应该还有泡面。”
他开心地对着她的背影追加一句:“用煮的好了,顺便加个蛋!”
“妈的,你急个屁呀?我才刚到这而已,哪那么快就能把事情搞定?……我也不知要在这住多久,看情况吧……好好好,她跟不跟我回去,你都可以继续住在我家,住到你男朋友回来,好不好?……想去同学家玩几天就跟我老母讲,她准你去,你就可以去,这事不必徵求我的意见,我们已经离婚了,OK?”
何钊收线,转身就见端着面碗的何旭敏,立刻就从她的表情中判断出,她听见他对着大哥大说的话了。
“李舒蓓?”她放两碗于桌上。
他点点头,坐下。
“我等填饱肚子了再对你细说从头,好不好?”
她没说什么,在床尾巴坐下。看着他大口吃面,大口喝汤,埋头猛吃的样子倒真像个饱受饥渴之苦的流浪汉。
仰头喝干最后一滴之后,捧着碗朝她干笑一声。“一汤一面,当思来处不易!”
“把碗放下,细说从头。”一点不马虎。
放下碗,以手背抹嘴,边看她边作思索状。
“我跟你讲喔,”开始胡耙他那头未干透的发,“学生时代,我的作文从没拿过高分,真的,联考如果不考作文,我一定能考得更好。”她的一记白眼提醒他别再说废话,“我讲这个是想提醒你:我没有长篇大论的本事,也就是说,我只能用很简单的话对你交代。呃……这么讲吧:‘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昨日已婚的何钊已经往生了;”嘿嘿,“今日恢复单身身分的何钊如获重生,从此不必幻想什么精神外遇,因为他又有了期待的权利。他今天来就是为了行使这项权利,他想向他的梦中情人求爱,期待这个梦中情人会看上他。”
见她依旧两眼直直,他“唉”了好长一声。“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本想文句句地背完花了三天时间才记住的诗句,没想到才念两句,脑子就当机了,怎么也想不出下一句。所幸,还记得最后几句,再唉一声带过中间好了——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唉,勉强算有头有尾吧。
偷瞄她一眼,他下注解:“要是人家再看不上他,他就真的会去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隐居,每天披头散发去划船了。”
为了不使自己笑出来,她用力咳了几下,边将两腿盘起,双手扶在膝盖上,然后作了次深呼吸——总算忍下笑意了。
“何钊。”她以严肃的眼神和口吻相待:“暂时别管你的梦中情人看上你了没,你先解释一下刚才那通电话是怎么回事。”
胡搞瞎搞的一回事!他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我……我猜你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既然你都推测得出我是跟李舒蓓讲电话,那你一定也能从我讲的那些话里推测出,我跟她的……跟她的……”找不出适当的词汇。
“阴谋。”
“我没说错吧,你真不是盖的!”
啼笑皆非,干脆瞪他一眼。
她的确已推测出这项“阴谋”的来龙去脉。他在电话中说的那些,再佐以红绿灯路口那一幕,真相已昭然若揭。
望着他此刻故作无辜的表情,她十分清楚,他其实是惶恐无措的。
“你头还痛不痛?”
他受宠若惊,因她眼底那一丝丝对他的关切。
“痛,好痛!”边答边揉太阳穴。
“那你赶快睡觉吧,我们等明天再讨论你的梦中情人是不是看上你了。”
她都走到门口了,他才想到该拉住她。
“好了,”见她转身,他才放手,猛敲两下后脑勺给她看。“不痛了,真的,一点也不痛了可能是药效突然发挥的缘故。”
她噗哧一笑,笑意在唇角散开,这使得他有点头晕,但他不能让她知道。
“加件外套吧,我先下楼去跟舅说我们现在要出去。”她转身跑下楼去。
虽是冬夜,钓虾场的生意依然不错,池边坐着不少钓虾客,还有些客人已在一旁烧烤自己的战利品。诱人的香味加上不时的欢声笑语,使人感到暖意融融。
何旭敏钓虾,何钊在她身旁静坐观看。
半个钟头过去,没见她钓起半只虾,他快坐不住了。
“何旭敏?”
“嗯?”
“你……你是不是要等钓到虾之后,才要跟我讨论我的梦中情人看上我了没?”问完他已挨近她十公分。“我没催你的意思,是怕你坐久了会冷。”
她笑笑。“她什么时候成了你的梦中情人?”
要开始讨论了吗?他突然有了尿意。
“喔,”思索片刻,他答:“糊涂求婚记过后,我老母说的那些话给了我很深的启示。虽然她平日表现低能,但那几句倒颇有道理。那晚我是真醉,但我相信,求婚事件多少反应出我的潜意识,我一定很喜欢那个女的,否则即使再糊涂,我也不可能向她求婚。”
“喜欢她?那你为什么一点追求她的意思都没有?”
“谁说没有?模她的手就是一种表示呀,谁知她说那叫性骚扰!”
“哪有人认识女孩子不到两星期就要模人家的手?”
“哎哟,那就叫情不自禁嘛好不好?从模模小手开始已经够含蓄了,不然她想怎样?要我学小学生那样,递纸条给她吗?我猜现在连小学男生都不屑这种追求女生的方式了。”
“情不自禁?多好用的四个字,仿佛可以推卸所有的责任。”
“又在骂我了!”他不服得很,一会儿之后又说:“我不是完全没看见她的优点,好比——我不讲了,因为我对她的赞美都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她一直都对我有偏见。”
想起一件事来了。
“哼,别人跟她约会就可以大大方方地搂着她共舞,我想亲她一下却比什么都难,要不就得巧立名目。比方说,姑妈正在看,或是她为了条鱼哭个不停,要不就得籍酒装醉,让她暂时忘记戒备。”重叹。“如果亲她不给理由,她就巴掌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