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什么论调!”吕珠云一听便害怕。女儿这德性比起之前死守张人杰的那种行径更令她害怕。“你已经三十岁了,时间过得可是很快,你不要让我死了以后对你爸没有个交代。”
“如果来不及让你给爸交代,我就自己向爸交代好了。”
“你——”
“妈,生气是美容大忌。”
冰力恒所属的乐团在许多西餐厅和PUB都有表演的机会。经常跟他们同台演出的一位女歌手雪莉对他虎视耽耽,尤其在见到他日渐壮硕的体格时,仰慕之情更是一览无遗。
然而郭力恒已没了往日的兴致,最多是跟一群人一起吃消夜、跳跳舞。
雪莉作风十分洋派,邀他共舞时,动作热情大胆,贴面模臀的,任何生理正常的男人都会有点反应。郭力恒的腰被她搂得好紧,心里一丝久违的念头漫了上来。
他在舞池里吻了她。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翘睫毛像两把刷子,他看得出那不是假的。她发育完整的身躯在他怀里轻轻扭动,教他感到一阵燠热,不由后悔自己制造了如此暧昧的机会。
“为什么吻了我又对我皱眉?”她眨着两排真材实料的刷子,爱娇的声音里是对自己终于有所突破的满足。
“我想起我妈。”他努力恢复往日的痞子口吻。刚才他确实也想起了死去的妈。
“哎,你什么意思啊!”她重戳了下他的肩窝,“我有那么老吗?”
“你的女乃味很重,有妈妈的味道。”还是痞子口吻,他双眼紧盯她伟大的双峰,坏坏地恭维着。
她不再追究。
“你今晚唱的唯一一首中文歌曲,我很喜欢。”
“你说“当爱已成往事”?”
“嗯。”
她听说了他女朋友车祸受伤的事,于是试探地问:“这首歌反应了你的心情?”
“还好。”他耸了下肩。
“对哪几句歌词最有感觉?”
“我对词不熟,你唱过我就全忘了。”
她突然松开他,没等一曲结束就拉他出了舞厅。
“为什么突然拉我出来?”他莫名其妙,“你有这种习惯吗?舞跳到一半就把舞伴带出场?”
她没回答,继续拉他上了她的小轿车。
“我猜一猜好不好?”她这才回答他一脸纳闷,顺手打开空调。
“猜什么?”
她低柔的嗓音开始唱着——
你不曾真的离去,你始终在我心里,
我对你仍有爱意,我对自己无能为力。
“我猜你对这一段有感觉。”她问,“这几句是不是很能反应你对女朋友的感觉?”
他有这么伟大吗?
“我如果这么多情,不是有点可耻?”他还是不正经的口吻。
“不会啦,只不过你女朋友对你的多情已经没有感觉了。”她安慰着,还很快地接了下去:“如果她有感觉,应该会喜欢这一段,我唱给你听。”
人生已经太匆匆,我好害怕总是泪眼朦胧,
忘了我就没有痛,将往事留在风中——
“怎么样?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他猜她是想劝他忘了躺在医院里的小春,把她当新女友。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我替你问问她吧。”他一脚已跨出车门。
“你要去哪里?”她问得急。
他整个人都离开车厢了,回头对她眨眨眼。
“回家睡觉,我对自己的疲惫无能为力。”
阳光从百叶窗透入,在郭力恒的身上投下阶梯般的光影。他低头凝视,同情与怜悯代替了悲痛。
几次亲眼目睹贺小春所受的周全护理,她完全无行为能力的事实更显明确。护士正准备推她到检验室,进行一连串的例行检查。
他在检验室外的长廊等候,并未特别留意时间过去多久。
检查结果仍然不变,没有医学上所谓的复原希望,夏组琦能告诉他的只是:贺小春还活着。
“郭先生,别放弃;只要有生命,就有希望。”
“谢谢你,夏医师。”他望着她那可以安抚人心、温煦如冬阳的笑容。
“我觉得你这一阵子胖了一点,气色看起来好多了。你知不知道你以前看起来也像个病人?”
“你果然是“医者父母心”,观察入微,连来探病的人都在意到了。”
他的恭维很真诚。大部分的医护人员对于生老病死必然都已麻木,她却没有。
“我觉得你更难得,对贺小春这么有心。”她犹豫片刻,决定问了,“郭先生,你和贺小春是很好的朋友吧?”
“很多年的朋友。她没有亲人,我算是她最亲近的人了。”
“她若有知觉,一定很庆幸自已有你这样的朋友。”
他发觉她今天话多了些。
“夏医师,你是不是很多愁善感?”
她被问得有点难为情,“对不起,我管得太多了。”
他没那个意思,只觉她刚才说话的神情少了一贯的自信和冷静,与她一向给他的印象有出入。
“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我只是突然发现你也有感性的一面。”解释的同时,他注意到她将一头乌光水滑的长发,用大发夹随意夹成一束,垂在脑后。因她个子高就,故而看上去没有丝毫累赘之感。
她浅笑,“你以为我也跟手术刀一样冰冷?”
他只是陪她一笑。
“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了,有机会再聊。”她拿着贺小春的病历离开。
冰力恒把贺小春的租屋退了,收拾一番后,回自己家住。
“要回家来住啦?”郭父见他持了件大行李进门,有些讶异。
“嗯。”
他二话不说,径自回自己久违了的房间。搬回家住,一则是为了省下房钱,二来是想尽尽孝道。
再出房门时,他拿了两万块钱给父亲。
“怎么有钱给我了?”犹豫须臾,郭父收下了钱。
“我现在有工作了。”他轻描淡写,“华北跟华南呢?还住我们家吗?”他问甥儿的去向。
冰父点点头,“放学就回来。”彷佛要解释什么,他又说:“你姐姐现在在做业务,没时间照顾孩子。”
语罢,郭父就进了厨房。
“要是没有你,她怎么办?”郭力恒追至门口,“两个孩子就放在孤儿院吗?”
“不要这样逼我,力恒。”
“爸,你老实说,这次她又闯了什么祸?为什么姐夫非跟她离婚不可?连孩子都不要?”
“她跟你姐夫早在你入狱没多久之后就离婚了,这次离的不是孩子的爸爸,是她第二任丈夫。”
冰力恒闻之气结。原来姐姐在他坐牢期间又搞出新名堂。
“她欠人家很多钱,后来这个先生受不了成天有电话上门讨债,所以才跟她离婚。”
这个理由就不教郭力恒意外了。姐姐所有的问题都跟“钱”有关。
但他依旧听得火冒三丈。
“钱钱钱,又是钱!为了钱,她已经害死妈了,她还死性不改,继续到处兴风作浪,她到底在做什么工作你知不知道?”
“我不清楚。”
“不清楚?!不清楚你还帮她照顾小孩?那她不是更肆无忌惮了吗!谁晓得她这颗不定时炸弹什么时候还会捅出更大的楼子?”
“不要再讲了,事情已经这样,我不帮她照顾孩子,你教孩子去哪里?”
“她有本事生就该有本事养。她敢这么放心大胆,都是被你跟妈姑息出来的!”
“你出去吧,我要准备晚饭了。”郭父虽怒,但在儿子面前亦觉理亏。
“我工作去了,不在家吃饭。”他忿忿地离开。
当晚,他在台上和同团乐手一起演奏时,意外地发现了台下的夏组琦。
她也发现他了,亲切地朝他挥了挥手。
“你在跟谁招手啊?”吕珠云朝台上看了又看。
“我认识台上的电吉他手。”她翻开侍者递上来的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