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下挖苦。
“不,我准备关闭那个办事处,那两个工作人员可以退休了。我自己则回巴黎去。”
她说得不卑不亢,他却极力按下怒火。
“那里才是你的家,对吗?”
“是呀,在那里,我有一个完整的家,有疼爱我的爸爸、妈妈。我承认自己太贪心了,”她认真地望着他。“他们给我的已经够多了,我却不知足,非要回来一趟,回来揭开自己的身世之谜,回来一探上一代的恩怨纠葛。可是最后我却发现,这么做是多余的,我不该回来。二十多年过去了,汪家并没有出什么事;如果我不曾来,那么也许再过个十年、二十年,等上一代人百年之后,汪家的秘密便如石沉大海,再不会有人知道,你也就不必承受这么沉重的心理负担。”她停了好久。“汪洋,我但愿自己不曾见过你。”
最后一句话再次激怒他,这次他发出怒吼──
“你竟敢说这种话?有人逼你来认识我吗?没有!是你亲手主导了与我相识、相恋的一切一切,现在竟然又对我说,你但愿不曾见过我?你也亲口对我说过,不管将来如何,你会永远爱我,现在竟然告诉我,你要回巴黎去?”他急喘着:“你耍弄我一次不够吗?”
她就在等他发脾气,说出来他才有可能得到平衡。
“我以为你希望我离开。”虽然知道他不可能这么想,但想起他平日里的冷淡态度,她还是忍不住委屈的口气。
“我──”
“我搬来汪家住,为的就是你。你说我利用你也好、耍弄你也好,我都没资格喊冤,可是我发现你是不打算原谅我了,那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呢?”
“你——”气不过,他上前抓着她的肩直摇:“你可不可以不要用这么冷静的态度对我?你可不可以跟我吵架?吵架你会不会?你这种没有温度的表情会让我想起我妈对我爸的态度你知道吗?我不要你这样对我,不要!”
她闻言先是一楞,但很快就想起他说过的话:不论是夫妻或情侣,从不吵架绝不是好事,就如同他的父母──
“好!”她掰下她肩上他的手。“既然你是这么想的,那我也不必维持什么气质跟风度了。我老实告诉你吧,原先我是想替自己赎罪,所以才心甘情愿搬来跟你住在一个屋檐下,看你几天脸色,好让你满足一下虚荣心,顺便让你一享受一下你以前声称过、也享受过的一大堆权利,谁知你不但不领情还拿起乔来,弃我如敞屣。我的容忍度毕竟有限,别说我回巴黎之后爸妈会立刻捧我回手掌心上,就算我还是孤儿,没人要、没人疼,我也不会再留在这里继续看你的大少爷嘴脸!我就是再不济,也不至于没出息到这个程度!”
她突如其来的一串话震住了他,没发现爸爸和汪颖已循声上楼来了。
“哼,这次我绝不耍弄你,说走就走!”她不看刚上楼来的两人,直奔自己的房间。
“哥,你们在吵什么呀?”汪颖仰着脸问他。而汪兴文只是盯着他而已。
他还不知如何回答之时,唐净非又出了房间,拎着个旅行袋越过几人下了楼。
“儿子呀,你还发什么愣?还不快去拦住她?”
案亲一句话,汪洋这才追了下楼。
还来得及。他在大铁门外拦住她了。
“放手!”
他放手,她也不再向前走。
“跟我进去吧,这时候你根本拦不到车子。”
她立刻打行动电话到平日光顾的计程车行,让他知道马上就会有车子来接她。接着又打了一通给帮她订过机票的旅行社工作人员,要人家代订飞巴黎的机票。
然后,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仿佛他根本不在一旁。
十分钟过后,他开口了,以法语。
“吵架是为了和解,我没说要让你走。”
“很抱歉,我不随便跟别人吵架,通常我是吵过就不打算和解了。”
“以后我们吵完架就和解。”
“没有以后。”
“每次吵过架我都先向你道歉也不能和解吗?”
“哪有所谓的‘每次’?一次就够了,跟你说没有以后了你听不懂是不是?”
“唐净非!”他怒喊:“我真是受够你了!”
“那你还站在这里干嘛?进屋去不就解月兑了?”
“你──你还在耍弄我对不对?”
“就算是吧。反正在你眼里,我本来就是个工于心计的人,是个骗子,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爱上你也不是真心的。为了避免再受我的迫害,你还是别相信我曾经对你说过的甜言蜜语,别相信我曾经对你表示过的虚情假意。你妈和我妈势不两立,说不定现在还在另一个世界里继续对立,你最好还是离我远远的,免得你妈死不瞑目!”
这些话使他忿怒不已,额上泛出青筋,猛地一步上前,他扯下她手提的行李,双手扼住她的手腕,却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惊觉自己把话说得太重了。
“对不起,我不该这样形容你妈──”
“你还是恨她,对不对?”
“不,我没有。我只是觉得……”她哭了。“觉得她一点也不希望我们在一起。虽然以前你总说她赞成我们相爱,可是我知道那绝不是她真正的想法。”
“也许她曾经如你所言,并不真的希望我爱上任何一个女孩,可她却在临终前承认自己错了,要我原谅她,要我去找你,你知道吗?”
她抬起泪眼。“你是说──”
“她醒悟了。”
“可是她却结束了自己宝贵的生命。”
“我妈太好强了,承认自己失败之际也决定结束她失败的一生。”
此刻她的泪是为丁禹而流。
“对不起,对不起……”
难忍一腔悲情,她痛哭失声。
汪洋于是拥住她。
“现在你还认为我们不能和解吗?”
她在他怀里摇了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能,还是不能?”
她点了点头才回答,带着点委屈:“是你要我跟你吵架的。”
“你不觉得吵这一架很必要吗?我们不是都把心里真正的想法说出来了吗?这样不是比把话藏在心里好吗?”
“好什么?”她钻出头来仰望着他。“你刚才抓得我手好痛喔。”
“对不起。”捧着她的脸,他吻去斑斑泪痕。终于,他的唇滑向她的。
他们忘情拥吻,直到计程车来丁,四片唇才分开。
“我的车来了。”她说。
“我知道。”他
请司机掉头,同人家道了歉。
“现在呢?”她问得十分难为情。
“跟我进汪家门,做汪家人。”
她不肯迈开步伐。
“你还犹豫什么?”问完他就拉她进了大门,没费太多力气。
两人进屋之前,汪兴文和汪额已早一步各自回房,他们知道这两人的紧张状况已经解除,暂时不想问什么。
汪洋洗过澡之后前来敲唐净非的房门。
“我要睡了。”她隔着门说了一句,知道来人是他。
“我还有些话想跟你说。”说完他就推门而入。
“把门关上。”她说。“我不希望有人听见我们的谈话。”
他关上门,背贴着门板。“知道我要说什么?”
“大概能猜个七八分。”她在床沿坐下。
“把机票退了。”他上前与她并坐。
“不行,我还是要回去一趟。”
“那你也不能马上走。”他考虑片刻又说:“下个月初好了,那时候我才有空陪你回去。”
“陪我回去?”
“嗯。去拜见你的爸妈,顺便告诉他们,我们要结婚。”
“喔。”她毫不忸怩。
见她没说什么,他安慰地点了下头。
“你到现在还不肯认自己的生身父亲,实在有点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