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安东尼。”她又笑了,不为他的幽默,为她刚下的决定得到支持。
“嘿,不求回报是不得已,不是不想。”他故意噘起了嘴。
她踮高了脚尖,啄了一下他的唇。
“回报你了吧?”她问。
“哦,这向往已久的幸福来得如此突然,”安东尼故作一脸沉醉。“令我措手不及,我像是被闪电击中了,浑身血液在瞬间凝固之后又沸腾起来……”
唐净非笑得好开怀。
“好了啦。”她扯了扯他的手。“你要跟我进去,还是现在就回去?”
“好吧,我进去问候一下米勒先生跟太太也好,我还要向他们告状,说他们的女儿不让我爱。”
她瞪瞪眼,不再理他。
唐净非果真在一周后回到台北。
看护见她回来是既意外又开心,连婆婆都好像认得出她似的,矶哩呱啦说了一大串话。
“阿姨,这三个月来,有人找过我吗?”
“有一个姓冯的先生来过一次,我照你交代的方式回答他之后,最近都没有再来了。”
“喔。”她有点失望。“只有他来过?没有别人了吗?”
“没有。”
看护感觉得出她要的是另一种答案,可惜没有。
没怎么休息,唐净非看时间还算恰当,立刻约到了冯国森。
他惊喜莫名。
“净非,这段日子你去了哪里?怎么事先也不告诉我一声呢?我一直很担心你是不是因为承受不了事实而想不开,怕你──”
“我没事,谢谢你的关心。”
她感叹自己不得不再耍点心机,眼下她只能从冯国森这里打探些状况。
“你考虑过回汪家吗?”他问毕才想起要解释:“抱歉,我是因为听说了你和汪洋是兄妹的事,所以才会这么问你。”
冯国森的认知也只是这样?那──
“汪洋跟国琳什么时候结婚?还是已经结婚了?”
“他们不会结婚了。”
“哦?”
“净非,丁阿姨去世了。”
她惊愕万分!“什么?怎么会呢?她还年轻呀──”
“自杀。”他黯然道。“净非,这事只有汪冯两家的人知道。”
“我懂你的意思。”她点个头。“我不会对其他人提的。”接着,她按不住好奇心:“什么原因你知道吗?”
“汪伯伯说都是他的错,但是也只有这么一句话而已,身为晚辈,我不便多问;汪洋兄妹也对丁阿姨自杀的原因三缄其口。”
不知怎地,唐净非并没有因为丁禹自杀身亡而产生快感;相反地,她隐约觉得自杀的理由必然和汪洋有关。究竟丁禹是为隐瞒真相而死,或为坦承一切而死?
丁禹的死只怕也是她间接造成的,这想法令她的心头一颤。
“汪洋还好吧?”她不经意一问。“还有,他爸爸也还好吧?”
“你还是关心他们,对不对?”冯国森意味深长地说:“你们毕竟是亲人。”
她不语。
“他们都还好。”
她扯了下嘴角,笑得勉强。
“不想去看看他们?”
“我的心理准备还不够,再说吧。”
他没意见。再次见到她,他已没了从前面对她时的压力,而且觉得她近在咫尺,和他之间没有障碍物。
“继续当家教?还是已经在别的地方找到工作了?”
冯国森知道的事不多,她如是判断。看来丁禹生前并没有把灵堂前与她的那番话告诉其他人。
他的生父死了,他的母亲也死了,怎么说他都该恨她的。
但,他不恨她。只是,气难消。
不错,她,唐净非,的确是上一代难分难解情仇下的牺牲者,她的确无辜。
然而,他,汪洋,何罪之有?为什么她要如此安排他、利用他?
他是爱上她了,如她所愿。所以,气难消。
“为什么这样看我?你在想什么?”唐净非的声音让彼此都想起要让眼睛休息,这才都眨了眨眼。
“怎么不进去呢?”他在座车靠近家门时下了车,因为她站在门外,所以他没把车开进铁门里。
“我只想看看你,没想进你家。”
她已在此地恭候多时。
他还倚在车门上。“什么叫我家?我家也是你家,别忘了,你的生身父亲姓汪。”
想起她那一句“不进汪家门,不做汪家人”,他的口气就好不起来。什么门第之见、她高攀不上他家,全是假话。
“想清楚了吗?”他再开口。“要不要回家来。”
她摇头。
“不愿意认亲生父亲?因为他做了对不起你妈妈的事,所以你打算永远都不原谅他?”见她还是不吭气,他显得不太耐烦。“那就表示,你也不想认我这个哥哥喽?”
她倏地抬头。“你不是我哥哥,不是,我也不是你妹妹。”
他叹了声气,上前揽住她,和她一起靠坐在引擎盖上。
“我知道这件事让人很难接受,尤其是你和我。我痛苦了很久,相信你也一样。”他语重心长。“面对现实吧,虽然残忍,但终究是事实,这一切由不得你我。”
“汪洋,我好后悔。”
“后悔什么?”他屏息。如果她现在就愿意对他纤悔,将一切全盘托出,那么他就原谅她。
“我不该在汪氏欢迎安东尼的酒宴上回答你爸的问题,告诉他我妈的姓名,否则他也不会发现我是他当年留下的孽种。”
谎言,她还在说谎。就算是他爸爸主动问她这件事,也不能推翻她抱着特殊目的接近汪家的事实。
“现在后悔于事无补。”他轻松地道:“我还很庆幸我们终于发现了真相,虽然我们已在先,所幸没有造成更多的遗憾。”他停下,侧头看了她一眼:“看得出我没在你肚子里留下孽种,这是不幸中的大幸。”
思忖片刻,她决定暂不回应。
“别难过了。”他拍了拍她的肩,忍不住就将她搂紧了:“既然你不想进汪家的门,那就让我送你回去吧,我好久没去探望你外婆了,趁这个机会去看看也好。我妹妹的外婆也算我的外婆,你说对不对?”
她答不出半个字。
“上车吧。”他推动她的脚步,替她开车门,塞她进车里。
唐净非真的开始认真地当起家教了。
她很快地找到了两个钢琴家教的工作,除了想少花法国籍养父一点钱,还想藉此打发时间。如今她已不想像上次在台时那样,经常泡在外文书店和咖啡馆里。
这天下了家教课,她在自己家楼下遇见冯国森。
“等我多久了?”她一脸平静,似乎不意外他的出现。
“没等多久。”他答。“阿姨告诉我你也快回来了,算好时间才过来的。”
“找我有事?”
“想看看你,有空陪我聊聊吗?”
“我请你吃消夜好了。”
见她没拒绝,他满心欢喜地和她找了个地方吃消夜。
“你跟汪洋见过面了?回来以后。”
“嗯。他告诉你的?”
“我问他的。”
“他还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他笑了笑。“你可能跟他一样,还不适应你们的新关系吧?”
她只回他一个笑。
“哦,对了,我一个朋友邀我去他新开的俱乐部光顾一下,我答应他了,可是一直没时间去,这个周末刚好有空,国琳和汪洋也都能去,我想邀她一起去玩一玩,可以吗?”
她没立刻点头。
“我朋友说他那里可以溜冰、骑马、游泳、划船,还有一个画廊,陈列的都是中外名画,虽然大多是复制品,不过我想你还是会感兴趣的。”他难得一次大力说服她。
“好吧,我答应你跟你们一起去。”
汪洋得知唐净非也将同行前往俱乐部,体贴地说要开车来接她,她同意了。
“国森没说要来接你吗?”一上路他就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