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他急急喝道。
“我起不来,你扶我一把好吗?”
“你自己起来。”他一步也不敢上前。此刻他再次面对自己的脆弱,不由一脸恼怒。
她盯了他好一会儿,终于慢慢站了起身,悻悻然坐到床上去了。
如释重负地,他也回到床上。
“还疼吗?”他故作漫不经心。
“不疼了。”
“你刚才挡在我面前想干什么?”
“想叫你走路给我看。”她侧着头看他。“我知道你能走。”
“你怎么知道我能走?”
“妈告诉我的。”沉吟片刻,她又问:“你知道妈根本没得癌症对不对?”
“这也是妈告诉你的吗?”
“嗯。你果然知道。”若有所思地,她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是妈自己告诉你的吗?”
他没有立刻作答,暗忖着她为何有此一问。其实他在上一次的半年之约未满之前就对母亲的身体状况起疑,离婚之后他抽空找了医生,医生在他的锐利质问下说出实话,还请求他的原谅。母亲没病不啻为好消息,谎言的背后是她老人家的苦心和爱心,他原谅了医生,也不再找母亲讨论这件事。后来大概是因为医生告知母亲,说他已经知道实情,母亲才主动对他坦承这个善意的欺骗。
“我的确很早就知道这件事了,我们离婚之后没多久,我就证实了妈没病。”
“那你这次又为什么抓我回来?”
抓她回来?原来她还是很不甘愿。
“我说过了,因为我妈中意你做她的媳妇。我希望她长命百岁,所以跟你签的是无限期的合约。”
“那你──你考虑过我的幸福吗?”
“你的幸福?”他平淡地反问。“你家人幸福,你就幸福。”
“我的家人现在的确过着幸福的生活,可是我怎么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幸福?”她说出心中真正的感受。老太太和小陈的话她没忘记,可是她实在感觉不出孙劭学爱她。
“人实在是一种不知足的动物。你现在过的日子已经羡煞很多人了。”
习惯性地,她立刻眨着眼,成功地稀释了眼膜上的泪。
“晚安。”她熄了自己这头的灯,拥衾躺下。
望着她侧睡的背影,他后悔自己刚才那样对她说话,可是怕说不出好听的话,而且愈来愈习惯对她无情。他习惯处在这种夹在自卑和骄傲、想爱又不敢启胆去爱的矛盾里,甚至以如此自虐为乐。
“你能像从前那样正常走路之后,要不要去找回你的未婚妻?”她突然翻过身,面对着他问。
“为什么这么问?”他错愕地盯住她。“你想摆月兑我?”哼了一声,他接着说:“有白纸黑字在,我不会违约的。”
“你恨她吗?”
他恨宋圣雯吗?是的,一度他恨死那个负心女,甚至诅咒她没有好下场。她打击了他所有男性的尊严,摧毁了他对爱情的信心,为了报复她,他努力地使自己成为一个更强的强人,他要她回来向他摇尾乞怜,向一个一辈子都得靠轮椅生活的强人乞求原谅,乞求爱。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想掌握她的任何消息,不再关心她是否已琵琶别抱,是否有回心转意的念头。
他已经忘记这个女人了。
“你无须了解我的感情世界。”
“你说得对。你近来的情绪已经让我觉得很不好伺候了,我何必自寻烦恼。”
“你觉得你是在伺候我?”
“我必须伺候你,而且责无旁贷。我没有本钱违约,只能任你宰割。你要我生,我便生,你要我死,我便死。我必须认定自己是幸福的,我也无权过问你是否幸福,幸福是一种很抽象的东西,白纸黑字无法交代清楚的东西,这部分我们可以各自表述,互不冲突,对合约不造成任何影响。”
“是吗?”怒意即刻在他心中攀升,两簇火焰在他眼底燃起。“也许你现在该伺候我情绪以外的部分,比如我的身体。这是合约上不必详细条列却必然存在的项目。”
他立刻将言语付诸行动。身子俐落下滑与她并躺的同时,他的嘴已摩挲上她的樱唇。
她不但不躲,更企图报复他。
“这是你警告牺牲者的方式吗?”她在卖力演出,一副想跟他同归于尽的样子。
“身为一个牺牲者,你的表现还太女敕,我不要一个畏缩惊惧的处女。”
“那你就让我这个贡品月兑胎换骨吧。”她命令自己化作一团熊熊烈火,为他燃成灰烬。
她弓起身子,仰起脸,诱惑他对她予取予求。他在她的挑逗下,迅速让激情接管一切。他挡不住她好奇的探索,大胆的反应,让她火热的唇学他那样,由他的喉咙一路下滑,在他胸膛上印下一个又一个吻痕。
当她的手抚模他的最时,他始终保留的那分自制力抬头了。
他翻身翻开了她。
“别想掌控我,这一切不该由你主导,你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他伸手拨开自己额前那绺发丝,发现他的声音抖得厉害。
“我以为你会称赞我进步神速。”愉快的暖流仍在她体内窜动,但她不让声音泄露半点情绪。
在他看来,她的双眸依旧燃烧着欲火,他忍下占有她的冲动,熄了灯。
宁愿一夜无眠,他也不愿就这么要了她。
☆☆☆
“妈,龚娅上哪儿去了?”
这日下午,孙劭学提前离开公司回了家。龚娅近来看似热情,实则冷漠的反应教他心神不宁。抛下办公桌上那一叠等待批阅的签呈,他迁就了自己混乱错综的思绪,回到家中。
不见她的身影,他到画室门口向母亲询问。
老太太放下画笔,对儿子急切的神情报以会心一笑。
“你这么早回来就是为了找她啊?”
他带点尴尬而笑。“你知道她去哪里吗?”
“她到出版社去了。”
“出版社?她到出版社去干嘛?”
老太太露出不解之色。“你不知道她在帮人家翻译吗?她好像是翻译一些企管学方面的原文书籍。”见儿子脸色突然不悦,她替媳妇说话了。“她这是在打发时间。你想想,整天待在家里没事做,她有多无聊啊?她送稿子去了,顺便谈点事情,一会儿就回来了,你找她有事啊?”
“没什么事。妈,你继续,我不打扰你了。”
“对了,”老太太在他转身之后又说话了。“你媳妇还真上镜头耶,她拍的那个广告真不错,这两天刚上电视,广告打得挺大的。随便哪个节目都看得到,你很少看电视,一定还没看见她在萤幕上的样子吧,有空你就等在电视机前面,好好欣赏欣赏。”老太太满意地歪着头评论:“她以前那个老板还真懂得节流,找自己的员工来当模特儿,广告制作的费用省下不少,效果却不比用专业模特儿差,你不晓得龚娅──”
“妈,我回房去了。”
打断母亲的话,他立刻回房打开电视。
不耐烦地按着遥控器,他终于在频道上看见那支洗发精的广告了。
萤幕上的龚娅妩媚娇柔、风姿楚楚,回眸一笑间展现了万种风情,迎风飞扬的秀发宛如丝缎,流泄光滑的乌黑,挥洒无尽的风华。
真是动静皆宜,他的手指用力一按,将她关在电视机里。无法按捺地,他取出抽屉里她的静态美,再次审视她照片里的容颜。
深坐蹙娥眉,到底她想的是谁?
他就这么坐在床上生气。生她的气,生自己的气。
“回来啦?”他不必转头看也知道进门的人是他那个娇柔可人的妻子。
“你回来啦?这么早。”她应酬一句便去取了家居服到衣帽间里换下一身可以显示身分地位的高级服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