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会好好把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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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老太太翌晨终于知悉媳妇已经离开一事。
孙劭学在早餐桌上主动告知她。
“你还是没留住她?”老太太昨夜吃了药之后睡得还算安稳,这会儿火气并不大。“那你今天从公司出来之后再去她娘家接她回来,你岳父身体不好,别让他操心太久了。”
娘家?岳父?
孙劭学扯着嘴角轻笑出声。一夜无眠的他,头痛欲裂,整个人像踩在云端般飘摇,所有的感觉都那么不真实,也许从来也没真实过。
但他必须活在真实里。
“妈,我跟她离婚了,从今天起我依然无妻,你依然没有媳妇,什么都没有了,对不起。”他说得冷静自持。“妈,请原谅我说了谎,其实你上次对我提出的质疑都是正确的,我已经照你的意思做了。我──放了她。”
老太太傻愣住了,她的目光就这么定在儿子脸上。不知怎地,她就是感觉得出儿子那张没有情绪的面孔下,是一颗正在滴血的心。
“劭学,”她轻轻地喊着儿子,目光温和无比。“妈什么也不想问,什么也不想知道,你什么也不必对我解释,我只要你告诉我,你会很坚强的。”
他知道自己又伤了母亲的心。不忍地,他朝母亲点了下头。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昨夜他已下定决心,要让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摒弃对轮椅、拐杖的依赖,他要靠自己的双腿行走,他要再度昂首阔步于每个人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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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龚娅所料,父母亲对她的闪电离婚只有难过、心痛,没有不平。他们甚至对女儿重回家门感到安慰,心中反而踏实不少。
报娅只失业了半个月,她凭本事考进“明耀”企划部。由于办离婚手续时,孙劭学的律师没有要她吐出最后那半个月薪水,所以她等于没断过饷。
还有,她坚持要律师代她把那张一百万的支票退给孙劭学,她早跟他说过不收这笔酬金的。
她认为自己如今已是没烦没恼之人,于是每天都要求自己高高兴兴地到公司上班,做一个快乐的上班族、善良的老百姓。
不应有怨。
为了有效控制预算和掌握广告制作的水平,刘星烨改变了以往委托其它公司包装、设计商品的策略,决定融合企画和广告设计,整个制作过程由明耀自己一手包办。
刘星烨虽然没有因为她是妹妹的同学而对她特别礼遇,但是比起孙劭学那种高高在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形象,他已经算是个平易近人的老板了,至少在触怒他时,不必担心会诛连九族;被他临时征召时,心中也不会有悲壮风云。
报娅怀疑自己的命格与老板的秘书犯冲。
刘星烨和孙劭学一样,也有个十项全能的女秘书,她──也临时告假半个月。虽然理由好像不是被男朋友临时起意,抓去结婚,但是结果相同──龚娅必须接受点召,代打两周。
不过这次她并不那么诚惶诚恐。
丙然,这个老板对她很好,才代班当了他三天秘书,他已经夸赞过她好几次了,除了肯定她在工作上的表现,他还形容她是可爱、迷人、俏皮、婉约的助理呢。
一周之后,他一双眼睛已忍不住开始追随她忙碌却诱人的身影,他和秘书之间一向维持的距离因此而缩短。
“龚娅,今天是周末,下了班请你吃饭聊天。”
她对刘星烨话里不但没有征询,甚至是半命令的意味感到不是滋味,但见他笑容可掬,她不便生什么气。
“不好意思让老板破费,我下了班想直接回家。”
“何必跟我客气?撇开你代班的工作表现不谈,就冲着你是毓薇最好的朋友这一层关系,我早就该请你吃顿饭了。”
“那──”他这么说令她很难拒绝。
“怎么样?答应了吗?”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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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陈,开车。”
“是,老板。今天是回公司还是回家?”
“回家。”
小陈尽避满肚子疑问也不敢乱问老板任何问题。老板已经连续一周,天天在这个时间要他开车到这里来。他总是陪老板在车上干坐着,少则三十分钟,多则一个小时以上,之后,老板会要求回公司或回家。
罢才他发现对面大楼里涌出的下班人潮中,有一个很像少女乃女乃,不,很像龚小姐的女孩。他猜想这就是老板等在这里的理由吧?
他不敢问,眼睛甚至不敢乱瞟。
也许明天送老太太去医院的途中,他可以提一提自己的新发现。
车进了孙宅大门,他才又听见老板的声音。
“把拐杖给我就好,我自己进去。”
“是。”
小陈近来工作轻松不少,老板已不再靠轮椅行动,他每天只要在老板进出家门和办公大楼时好生看着就好。此刻听了老板的吩咐,他待老板拄杖离开了车门便将车子停好,骑着自己的机车下班回家。一路上他只觉得老板刚才走路的速度快得离谱,拄杖行走的模样好像在参加什么趣味竞赛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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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啦?小陈怎么没一块儿进来?”老太太问甫进门的儿子,对他胀红的脸多看了两眼。
“我让他回去了。”他在母亲对面坐下。
“公司里有事吗?你好像很累?”老太太不管怀疑什么,每次都用“公司”起头。
“喔,没事,刚才走快了点,有点喘。”他对母亲挤出个自然的微笑。
“我听医生说你进步很多,好像不用拐杖都能走几步了不是吗?来来来,你起来走两步我看看。”
“妈,我不要走两步给你看,一旦我完全不需要这两支拐杖时我自然会走给你看,走给每个人看。”
“嗯。”老太太心头一阵热流,对儿子目前这副乐观积极的模样甚感安慰。她很想当面向龚娅道谢。她好想念那位和她只有半年不到的婆媳缘的女孩,想念她的温婉柔顺,想念她的娇憨甜美。
儿子只怕想那女孩想得更紧吧?儿子在想什么,在做什么,老太太心知肚明。
奈何她的处心积虑只成就了儿子单方面的爱恋,这是天意。如今她不能再做什么,一切只能听天安排了。
孙劭学向母亲告退,回卧室来了。
所有刚才被他硬压制住的不安、忿怒情绪这时才翻涌出来。
用力摔坐在床上,他取出床头矮柜抽屉里那个袋子,拿出那一叠龚娅的照片来,一张张又审视了一遍。
他无限依恋地看着最后那帧照片,龚娅正以清澈的眼眸回视着他。那眼神似在沉思,也似在凝视,嘴角那一缕飘忽的笑意一直给他一种神秘不可测的感觉,那笑意里有思索、热情,似乎还有更多。
她在想什么?
灯光效果使她的肌肤分外柔和,发丝格外光滑,清澄的眼眸里同时透着狡黠与娇憨,教他深深迷醉。
她就要投入别人的怀抱了吗?他看见她身旁有人同行,没有亲昵的举止,可那个男人明显地是同她一路。
不,他要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一定要赶快站起来走。
匆匆将照片收回抽屉里,他在房里练习站立。他困难地举步,急急地走了一步,又一步,发颤的双腿似乎一时承受不起他急切的折磨,力不从心地,他摔倒在地,一声声含着痛楚的怒吼发自他的心深处,他忿忿地捶着地板。
“劭学!”
老太太和管家听见他房里有动静,急忙赶了过来。
他立刻又镇定下来,奋力让自己在地上坐起。
“没事了,妈,我不小心摔了一跤,自己可以站起来。”他的口气温和,可没有人敢上前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