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看过又怎么样了?”老太太笑得有深意。“我以前看过你多少个女朋友,你不记得啦?你最后选中的宋圣雯我本来也很满意呀,大家闺秀、温柔可人,后来也不怎么的,所以呢,这一回你不在乎门当户对是正确的。龚娅是真的老实忠厚,长得也好,我喜欢。”
“你喜欢就好。”他说得如释重负。
“咦?你这话有问题,我喜欢就好?你不喜欢吗?不喜欢你为什么向她求婚?怪了,真是!”老太太听得老大不高兴。“你告诉我结婚的对象是你的秘书时,我就断定你们是日久生情,根本不觉得奇怪,所以才没有意见,要我去提亲我就去提亲了,干脆得很。”
老太太继续唠叨个没完,仿佛诉说不尽她的喜悦。媳妇一旦娶进门,其它的事就好办了。
第五章
一个月后,孙劭学终于接受龚娅为他做腿部按摩的提议。两人同时出现在老太太眼前的机会不多,那是由于孙劭学刻意回避之故,但偶尔还是有做戏的必要。替他按摩腿是龚娅出的主意,说他们好歹该做做样子给老太太看。所以每次按摩,他们的卧室门总是开着的,龚娅还不时偷瞄,看看老太太有没有出现在门外。
“我按摩的工夫还可以吧?”寒流来袭的天气里,她却满头大汗,因为双手不断用力的关系。
“去把房门关上。”
“妈还没来看过,等一下啦。”
“她来过了。”
“我没看见呀,什么时候来的?”
“我看见了,她是经过,稍微瞄了一眼,没有停留。”
“喔。”她去关了门又回到床上继续替他按摩腿。
“腿还疼吗?”
“累了就休息吧。房门已经关上,可以不必演戏了。”
“不演戏我也可以按呀,我还在领薪水,不好意思什么事都不做嘛。你家那两个管家把大大小小家务事全包了,我整天闲在家里无所事事,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妈聊聊,命好像有点太好了,我怕遭天谴。”
她说完第一句时,他心头一阵莫名的喜悦,以为她是真的关心他,没想到接下来的话,句句令他愤懑,原来她如此尽忠职守是怕花钱请她工作的人觉得冤枉。
他忿忿地抓住她两只手,以冰冷僵硬的脸回应她随之而来的诧异。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我太用力了是不是?”
他蛮横而自信的嘴无情地掠夺了她的。
她彻底地愣住了。作梦也没想到他会不守婚前的约定,更教她不解的是,这种感觉并不可柏。他的唇温暖而强硬地迫使她张开嘴,任他灵活的舌尖强索豪夺,他急促的呼吸带给她一股不期然的暖流。
强吻停止,他恨恨地放开她。
她不觉得恶心,倏地被他推开的那一瞬里,她才感到茫然和惊愕。
“今天起我给你加薪!”他近乎咆哮。“刚才发生的事就是加薪的理由,我是你的老板,我要你加班你就得加班,既然你白天闲得慌,那么晚上我就让你活动活动,免得你因为钱太好赚而良心不安。你听见了吗?”
她像是被迫吞下了整个苹果似地,一口气噎在喉头里,怎么也吞不下去。
好不容易,她咽了口口水,接着她就躺上自己那半边床,躲进被窝里,背对他侧睡的姿势僵硬无比,刚才为他按摩时她还浑身发热,此刻却连羊毛被都不能使她温暖。
怀着一种虚伪的麻痹感,孙劭学也挪动了身子,让自己躺平,凝神琢磨心中的滋味。
他的身体是暖的,心中的滋味却是冰冷的。
他才刚适应床上多睡了一个人的漫漫长夜,才刚享受了几夜安眠。今晚,他再度失眠。
半夜,他听见龚娅的喘息声有点不寻常,那声音是乱的、重的、不连贯的。他心里有些慌,直觉地伸手想模着她的额头,黑暗中他突然靠近的手在她脸上模索一圈,吓得她喘得更沉、更重,那声音直接钻进他的耳鼓。
“怎么回事?”他模到了,她的额头烧得汤手。“龚娅,你醒醒!”
他立刻打开床头灯,按铃急唤管家到房里来。
“龚娅!报娅!”他将她扳回平躺的睡姿,发现她的脸过红,看上去像是紫色,嘴唇很干,也有点肿,他再次伸手模了模她的面颊,确定她在发高烧,他的身子不由打了个寒颤,一腔沉重往心里流。此刻他更憎很自己,他无法立刻去拿条冷毛巾来敷在她额头上,更别说是送她去医院了,只能等待其他人前来救援的焦急与无奈深深啃噬着他的心。他不能否认自己的软弱无能,一点也不能。
避家来叩门了。
“进来!”他急急应声,面对甫进门的管家下了指示。“立刻送少女乃女乃到医院去!”
“不要──我不要去医院──”
报娅微弱不连贯的抗拒声止住了管家打电话叫车的举动。
“不去医院怎么行呢?你在发高烧。”他又模了模她的额头。
避家无所适从的当儿,老太太进房里来了。她急急走到床沿坐下,模模媳妇的头和手。“怎么啦?哪儿不舒服?跟妈说。”
“妈,我不要去医院。”从小她就怕打针吃药,抓着老太太的手像抓住蚌救星似地哀求道。“我以前也曾这样无缘无故的发烧,天亮就好了,真的。”
“妈,你别听她胡说,我要立刻送她去医院。”孙劭学说着就要拄杖下床。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龚娅不知道自己鼻子为何发酸,心也开始抽搐,一腔泪水猛地就从眼里弹出。
老太太见状只得想出个权宜的办法,她让管家拿退烧药来,亲自喂媳妇吃药。
“你先睡吧,醒来再看看情况怎么样,如果还烧,妈也一样要送你去医院。”
“好,谢谢妈。”
老太太回房去了,管家照孙劭学的吩咐去接了盆水搁在床边之后也走了。
孙劭学将毛巾浸湿之后拧蚌半干,然后替龚娅擦脸、擦颈、擦手,同样的动作,他重复了好几次。
她看着他默默地做着这一切,猜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你说以前也曾这样无缘无故的发烧,是真的吗?你怎么知道是无缘无故?”他擦拭的动作缓了下来,隔着毛巾的手,几乎是在抚模她的颈子。
“我没骗你,都是夜里烧,白天就没事,这是神经性的发烧,不是真的生病。不吃药不打针,它自己就好了。”
“即使是神经性发烧也不会无缘无故。你记不记得每次发烧前有什么特别的征兆?”
她突然心虚地将目光自他脸上移开,把唇也抿上了。
“说话!”他命令道,惩戒似地在她后颈上用力一握,然后把毛巾扔进水盆里。“你知道自己发烧的原因。”
她的心里一阵凉、一阵热。发烧的滋味虽然不好受,可是她却因此得到他的关心。她享受着这股酸酸甜甜的感觉,一个女孩要嫁给一个男人,除了那种很抽象、很空灵的爱,不就是为了在这样一种软弱的时刻里,能得到一些安慰和体帖吗?
“你知道妈现在的身体状况吗?”她突然问了这件事。“我觉得她看起来还满健康的,真希望她身上没有那些癌细胞,她这么慈祥,老天应该让她长命百岁才对。”
“我也希望她长命百岁。”
这个话题使两人沉默了。
烧好像退了些,龚娅忽地有了睡意,眼皮逐渐沉重,孙劭学的脸庞在她眼前模糊了。
他急急拍着她的脸颊。“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发烧?”
“夜里一直睡不着就会发烧。”她喃喃答毕就合上眼皮。
原来嫁给他之后,她只有这一晚失眠?是因为他说了要她加班的话,她吓得睡不着,所以才发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