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二人与我有何冤仇,尽避冲着我来,何必对这位手无寸铁的小兄弟动粗?放了他,我可以饶你们不死。”他瞥了满右昀一眼,似乎要她别害怕。
“姓卓的,大话少说,本来我们就没想要他的命,不过想以他为饵,诱你出来罢了,既然你已出现,我们自然不会为难他。”
“卓某未曾见过二位。”
“你心狠手辣,杀了陆大哥,这个仇我们非报不可!”
“原来如此。”他脸上紧绷的线条顿时缓和下来。眼前这两人跟陆霸天一样并非邪门歪道之人,她应该没有丧命之虞。“放了他,我们之间的事到外头去解决。”
“行,一句话!”
三人立刻出了客栈。
被摔在一旁的满右昀仍惊魂未定。没想到在亲眼目睹这一切时竟是如此骇人的感觉。
她知道刚才那两人是活不久了。其实他们也不算坏人,可是──她突然觉得双手沾满血腥的人是自己。
冤冤相报何时了?她究竟陷多少人于如此不幸的循环中不得解月兑?
她眼前立刻浮现正在发生的一幕──
“你们可以不死,如果你们不想死的话。”卓亦尘语声平静。
两名大汉之一吞了吞口水,艰辛地开口:“我们受陆大哥重托,来此替他压阵,如今他惨遭毒手,我们不可能坐视不理,当作没这回事。陆大哥的血债,我们非讨不可!”
“那就休怪卓某没有给你们机会,这可是你们自己选择的。”
“废话少说,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围上来!”大汉挥动他的大刀吆喝着。
“来”字的余音还荡在空气中,卓亦尘手中狂刀的冷电已掣闪于黑夜中,大汉所持之刀倒抛而起,连着那只持刀的右臂。
另一人见状,立刻掉头,拉着断臂的伙伴狂奔离去。
———
卓亦尘回客栈后只见满右昀坐在地上流泪,神色怔怔,仿佛魂已出窍。
“小满姑娘!”他一个箭步上前,取出她口中的布头,替她松绑。“疼吗?”他看了看她手腕上的勒痕。
“没事。”
“吓坏了吧?”他扶她起身。“这才第一天呢,就发生这种事,往后还不知会出什么状况。”他顿了顿,含有深意地望着她。“你确定自己可以过这种担心受怕、随时有生命危险的日子?你要知道,任何时候你都有可能受我连累,而我也未必救得了你。今天的事是第一次,但绝不是最后一次。”
“卓大哥,你不要再说了,这些我都明白,我也早有心理准备,以后我会更加小心,尽可能不给你制造困扰,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惨遭横祸冤死了,你也不必自责,你本来就没有保护我的责任,过一天算一天吧。”
他皱了下眉,似乎在挑她话里的毛病,但没有做出回应。
“如果没事,你早点休息吧。”
“嗯。卓大哥你回房去吧。”
———
驴车过去不久,又有跶跶蹄音响起,逐渐朝卓亦尘靠近,他苍白坚毅的面容上浮现一抹微笑。
路的那头尘烟轻扬,四乘健骑不疾不徐地奔了过来,马上骑士个个神态自若,显然都是久经风浪的练家子。
卓亦尘这才从石上起身,他手持一根长竿凌空抽打地面,激起一阵沙尘。
为首的骑士立刻警觉的停下马,其余三骑也随着散向路两旁,每一骑的鞍后都载有一个套着油布罩的小箱。
一番答问之后,四骑终于懂了,卓亦尘意图劫镖。四人互觑一眼,直觉地伸手模向腰间的家伙。
“你竟敢一个人单枪匹马来劫镖?”为首的总镖头颇不屑地问道。
“总镖头,假如能不见血,那该有多好?”
“哈哈哈……大胆狂徒!你的意思是要我们不经抗拒,自动奉上所押的红货?”
“不错,这是唯一能不见血的方法。总镖头,破财消灾,财去人安乐,你何苦落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场?”
总镖头倒也干脆,懒得再练口把式。
“赐教吧,兄台,摆平我四人,东西就是你的。”四人立刻摆出阵仗,围绕着卓亦尘。
卓亦尘丢下手中长竿,手掌翻转的刹那,锵的一声,狂刀已笔直竖立,镝锋森寒,仿佛一头昂首待噬的猛狮。
一场厮杀于焉展开。
“卓亦尘,人说你心狠手辣,寡绝无情,是罕见的冷血凶邪,今日相遇,才知你的本性比诸传言实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了一个人的私怨,你竟不惜残害无辜……”
“我给过你机会,这一切全是你坚持要见真章的后果。”
狂刀入鞘,卓亦尘不再发一言,一一卸下鞍后的小箱,挟着三口箱子,长身飞掠,旋即无踪。
———
石洞中燃着松枝火把,青红交杂的火苗劈啪闪跳,浓烈的气味有点呛鼻,但卓亦尘却似全无感觉,他盘膝坐在一块大而圆的石头上。
“委屈你了,今晚我们必须留在这石洞里过一宿。”他朝离火把远一些的满右昀低低说了句话。
“没关系的,你怕那三只箱子会引人觊觎,所以才舍客栈而就石洞的,对不对?”
听见这话,他才正眼看她,见到她脸上浮着一层异样的红光,大而深的双眼虽然眯合著,眼缝中透出的光芒却炽热灼亮。
“你知道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吗?”
她轻轻摇了下头。虽然她知道里头是极品翡翠、无瑕珍珠和宝石金条。
“里头装的是一个人的身家性命,节誉信守。”他说得十分压抑。
他痛苦、无奈、心不由己,她知道。
“卓大哥,”她坐到他身旁来。“你想过放弃报仇的念头吗?”
“没有差别的,如今的我已不可能放弃报仇的念头。”
她不能主动对他提些什么,只希望引导他说些心里的话,才好安慰他,才好为自己赎罪,毕竟他会走上这条不归路全是拜她所赐。
“卓大哥,你是不是觉得人与人之间总是恩怨纠缠、喜嗔莫名,善缘恶缘间仅一线之隔?”
他有片刻的愣怔。她说的不正是他心里的话吗?那就是他对柴烈的感觉。
“你相信两个人之间在相处了四年之后,彼此居然不曾培养出丝毫的感情和一点相互关怀的意愿,甚至经常对彼此感到陌生,经常格格不入,但是为了现实又不得不继续恩怨牵连?”
他的语气沉稳,但心情却十分激动。虽然只是稍事倾吐,他已对自己的突兀之举感到不可思议了。从来他都不曾对任何人提起心中的喜怒哀乐。
“我相信。”她沉笃地回答。“那是因为你懂得饮水思源,不想过河拆桥的缘故。”
他又是一怔!她如何能一语道破他和柴烈之间师不师、亲不亲的关系?
“你到底是谁?”他一瞬不瞬地盯住她,仿佛要看穿她。
“我是小满。”
“小满?”
他有些困惑了。那张脸明明幼女敕无知,如何能轻易地道出他那种刻骨铭心的辛酸呢?
“卓大哥,我和你已经相处四天了,你会对我觉得陌生吗?你会觉得自己跟我格格不入吗?”
他仍盯着她,似在认真思考她的问题。
“你常常眯眼睛,为什么?”
“哦,我从小眼睛就不太好,太远的东西我就看不清楚。”
“给大夫看过吗?”
“看是看过了啦,不过现在已经没救了。”她干笑两声。
“药石罔效?”
“差不多,不过应该不会再恶化了。”她也盯上他的双眼。
“你看得清楚我吗?”
“这么近当然看得清楚喽!”
他笑笑。火光中,他脸上出现少见的柔和。
第三章
薄暮时分,残霞西照。卓亦尘的坐骑徜徉于酒馆外的马栏之前,低头啃着草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