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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王妗娣醒来后第一个感觉便是椎心的痛。望着陪在一旁的车子良,她伤心绝望的泪水瞬间决堤,氾滥成灾,伴随著令人闻之鼻酸的痛哭失声。
“妗娣,别哭了,你的身体要紧。”他连忙安抚着她。
她什么也听不进去。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依旧泪如雨下,喃喃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胎儿的颈部被脐带缠绕住,来不及救他了。”车子良沉痛地转述医生告诉他孩子的死因。
“没有了、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失去孩子的痛心盖过了她身上的疼痛,千万倍于临盆时滚滚阵痛的揪心之感,几乎令她气绝。绝望无助将她推进黑暗的深渊,顷刻间,她的灵魂被黑暗吞蚀,有着不可名状的不安。
“别哭了,你现在还很虚弱,需要好好休息。”车子良紧握着她的手,柔声安慰道。
“我要孩子,我要我的孩子,把孩子还给我!”她突然之间崩溃了,疯狂地喊着。抓着车子良的衣袖,没命地摇晃着他的手臂。
“别这样,妗娣。失去孩子,我并不比你好过。”想去猝死的胎儿,他也忍不住流下伤心的泪水。“我们还年轻,还会有孩子的。”他不忘提醒她。
他的这一句安慰,像镇定剂一般迅速令她安静了下来。她无言地望着他的脸,似乎正细细咀嚼着他的话。她在车子良的坚持下躺回枕头上,终于在不久之后安心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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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无双至,祸不单行。王妗娣出院没多久,车子良又因车祸受伤进了医院。
费家齐辗转听说了这件事之后,抽空到医院探视他,还约了范姜明葳同行。
“严不严重啊?你朋友的伤。”走在医院长廊里蜡亮的地板上,令她不由觉得心情沉重了些。
“大腿骨折。”
“你朋友知道我吗?”她不确定费家齐有没有告诉人家她和他的关系,他一点也不像那种会主动对别人提起自己私事的人。
“今天带你来看他,他就知道了嘛。”他知道她有点紧张,给她一个鼓励的微笑。
电梯到了三楼,他们很快就找到了车子良的病房。
“子良。”费家齐一踏进病房就瞥见一身狼狈的车子良。他斜靠着枕,半躺在病床上,除了右腿上了石膏之外,脸上还有明显的擦伤,状甚凄惨。
费家齐的一声轻唤,令随后进门的范姜明葳霎时止住了脚步,脑袋嗡嗡作响,心跳因而漏了一拍。迟疑了两秒钟,她还是随费家齐走到车子良的床边。
“明葳,你怎么也来了?”车子良诧异地瞪大了双眼。“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住院的,你们……”他期期艾艾地说不成──句话,看见她,他的惊讶多过欣喜。
范姜明葳无可选择地保持沉默。倒是费家齐开口了,他的讶异之情不亚于车子良。“你认识明葳?”他询问的目光来回在车子良和范姜明葳的脸上。
车子良缓缓地点了下头。“我认识她很久了。”
不需深邃的思维和锐利的洞察,两个男人对各自心中的疑问顿时有了解答。他们对峙的眼里都写着了解,沉默同时覆盖了三个人。
“坐嘛。”车子良惊觉自己失态,赶紧招呼着一旁尴尬的两个人。
费家齐拉了两把椅子到床边,和范姜明葳一起把鲜花插到瓶子里之后,才坐了下来。
“你的伤不要紧吧?”费家齐关心道。这才是他来医院的主要目的。
“还好,没挂掉就是了。”车子良轻描淡写了一句,脸上是无奈的表情。
“妗娣呢?生了吧?”范姜明葳激荡的心已渐平缓,她询问王妗娣的近况。
她的问题让车子良一颗心迅速下沉。他双眉紧锁,脸上浮现无边的悲愁。
“她还在坐月子。”他停了好久才困难地说出至今还令他无法接受的事实,“孩子没了。”
“没有?什么意思?你说清楚一点。”范姜明葳听得出事情有异,着急地问他。
“孩子还未出世就死了。”他喑哑道。“在肚子里就因为被脐带缠绕颈部,没了呼吸,医生立刻做引产手术已经来不及了。”简短的解释中净是回天乏术的无力感。
范姜明葳没有给他任何安慰的话,因为那已经于事无补了。
“妗娣她──还好吧?”
“她很难过,情绪一直没办法平复。”
“那是一定的,还有什么事比失去期待已久的孩子更令她难过呢?她的心情我可以体会。”她此刻觉得王妗娣比车子良更令她想为之掬一把同情的泪水。本以为幸福已是唾手可得,怎奈命运如此拨弄,王妗娣着实命乖运舛。
“往者已矣,来者可追。你要好好劝劝她,别再难过了,多想想以后吧。”
“我会的,其实我常常也是这么劝她的。只是,你知道,要完全地从悲恸中走出来是需要时间的。”
范姜明葳了解地点头。“就让时间来治疗吧。”
费家齐一直专心聆听他们的对话,没有插嘴。
“家齐,谢谢你带女朋友一块儿来看我。”车子良语带双关地向他道谢,心领神会地看着眼前的两人。
“谢什么,应该的。”
“等我伤好了,请你们俩喝咖啡。”车子良的眼底是对两人的深深祝福。
“好哇!愈快愈好。”费家齐开心答道。
“子良,祝你早日康复。”范姜明葳也衷心期盼。“改天我想去看看妗娣,好吗?”
“当然好,妗娣见到你一定很高兴的。”车子良露出笑容。“你们早点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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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医院,看见呵出的热气变成白色烟雾,范姜明葳才发觉气温骤然下降了许多,她将大衣的衣领拉高了一些,看看身旁的费家齐,她心中五味杂陈。暮春到盛夏,新秋到残冬,岁序在不知不觉中更替,身边的人和事也在流失的岁月中进行了搬移。
“回家吗?”直到两人上了车,他才问她。
“嗯。”她低着头回答。
他静静凝视她片刻,才发动车子离开停车场,准备朝新店的方向驶去。
“意外吗?”她沉默够了,终于问出压抑很久的话。
“有一点。”他平淡回应,他知道她指的是车子良认识她这件事。
“他告诉过你我和他的事吗?”她刚才一直不知如何启齿的问题,竟是如此轻易地就月兑口而出。
“他说他婚前有个女朋友,他本来以为女朋友会等他的。”他的眼注视着前方的路况,口气平静地似在陈述一个与自己完全无关的故事。
“还有呢?”她的手指在雾蒙蒙的窗玻璃上无意识地乱涂着。
“后来,他觉得女朋友离他愈来愈远了,而他在深思熟虑之后,决定和他太太重新来过,将所有的伤害减到最低,包括对他的女朋友。”他依旧冷静,眼中并无波澜。
“你现在的感觉是不是很糟?”她继续在窗玻璃上涂鸦,几番发泄之后,她索性在窗上清出一方透明,然后贴住那一片冰凉看着窗外清冷的街道。
“没有。”由于除雾的效果,他的视线显然比她的要清楚。
“费家齐,”冷不防地,她喊着他的名字,突然回过头,目光直射他的侧面,“你别这么闷好不好?我知道你一定有话要说,难道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她字字清晰而忿怒。
他迅速瞥了她一眼,依旧不语。他知道她的情绪已经沸腾了,他不禁自问,他有话要说吗?不久之后,他等到了一个可以回转的路口,打了方向灯,他将车掉了头往回开去。
“你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