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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新娘 第34页

作者:靳絜

***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他愈来愈沉不住气,每天如坐针毡、心急如焚,急于知道她最后的决定却又不敢开口问她。

看她这一阵子对他出奇的好,受宠若惊之余,一颗心仍旧七上八下,模不透她到底怎么想的。她虽近在眼前却更似远在天边,他的心好乱啊!偏偏事情又多,周末假日还常得加班。这天回到家才发现有一份传真忘了在办公室里发出去。

“世滢吗?可不可以借妳的传真机用一下?”他知道她家里有传真机,情急之下只好向她求救。“是要发美国那边的急件。”他知道她一直刻意不请他进门,于是替她想了办法:“超市应该还没打烊,要不妳去逛一会儿,我只需要半个小时就够了。可以吗?”

“好吧,你现在就下来。”挂上电话,她就开着门等他。

徐槙很快地下来了。

“传真机在书房里,我出去了,半小时之后回来,你离开的时候记得把门关好。”她对他说。

“知道了。”

他只用了几分钟就解决了那份急件。

知道她没那么快回来,于是他对她的书房做了番巡礼。走到窗边,看着窗台上一盆盆绿萝,自然展开的茂盛枝叶像她的秀发,他忍不住轻触着那盎然的绿意。书柜里满是书籍,引起他注意的却是一帧她和她母亲的合照。看见照片,他心中又是一阵愧疚;她遭丧母之痛时,他早已离她而去了,更不消说是连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书桌上堆着一叠厚厚的宣纸,摊开一看,每一张上面都是他熟悉的词句,那是她写的;其间有几处模糊,她在写这些字的时候,怕是泪水与笔墨齐下吧?他不忍地抚模着那些已经干涸多时的墨迹。

端起那一方砚台,往事不断涌进他的胸怀。这是他送给她作为订情的信物,她把它带了来,表示她还时时想着他、念着他对吗?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愧疚不已,他已经快被这种深切的愧疚感逼死了,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他抱着砚台,将它贴在胸口,彷佛这样可以贴近她的心,可以感觉到她还是他的。

“徐槙,你要做什么?”她一进门发现他还没走,而且抱着砚台不放,她好紧张,一把抢了回去。

“它是我的。”他没跟她抢,只是说出了他刚才心里所想的。

“不,它不是你的,你已经把它送给了我,它就是我的。”她激动地解释,眼泪就要掉下来了。“你不可以要回它,不可以!”她一边喊着,一边摇着头倒退步伐,生怕砚台被他要了回去。

看她这样极力争取砚台的所有权,他虽感安慰却更觉得难过,情绪的震荡使他如鲠在喉,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心疼地看着她;他好想上前拥抱她,却怕引来她更激烈的反弹而裹足不前。

“世滢,妳听我说……”他试着以言语来安抚她。

“求求你,让我留着它好不好?”她以为他要开口要回砚台,于是苦苦哀求着他。“就算我们分开了,就算--就算将来你结了婚,你都不要把它要回去好不好?”她紧抱着砚台,声泪俱下。

她哀怨凄凉的语气、泪眼婆娑的脸庞已经让他的心揪成一团了。分开?结婚?原来她这一阵子对他好只是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她早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准备与他生离了。他被这种体认震惊得魂飞魄散、六神无主了。猛地,他冲向她,紧紧地把她抱住。

“对不起、对不起!世滢,我错了!”他迭声说着对不起。

她用力推挤着他的胸膛,他却更用力的以双臂箝住她。

“妳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一直不愿意说出真相?为什么?妳是在惩罚我吗?惩罚我对妳不信任,惩罚我离开了妳、放弃了妳是吗?妳宁可选择默默承受一切来向我抗议,让我后悔一辈子是吗?”他痛苦地说出一连串闷在心里许久的话。

她听明白了,他要揭开她的疮疤,看她的伤口了是吗?她必须保留最后的尊严,于是开始武装自己,止住了泪水,抬起头看着他说:

“真相就是你所看见的。我没有想过会再见到你,所以没有你所谓的惩罚和抗议;至于你是不是会后悔一辈子,我不想知道也无从得知。”她忍着又将夺眶而出的泪水,一字一句冷冷地说着。

“世滢,妳何苦这么说,何苦隐藏自己的真心?”他知道她气他、怨他。

“我的真心,你看不见。”她的语气好绝望。

“别这样,世滢,妳不要再折磨我了,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是我误会妳了,是我的错,原谅我!”他红着眼眶求她原谅。

“你怎么能肯定那是不是误会呢?在你心里它不过是个永远解不开的结,我不想解开也无力解开它,就让它这样吧。”她流着泪说,任他抱着不再挣扎,只是依然紧紧抱住砚台。

“我可以肯定那是误会,我遇见费家齐了,他都告诉我了,世滢。”他努力地说服她,要她相信他不再有心结了。

“你也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遇见他。”她依旧冷言冷语,因为她的心更冷了;他是因为家齐的话才相信她。

“告诉我,我要怎么做妳才肯原谅我?”他松开她,双手扳住她的肩,苦涩地问,眼底是留不住她的恐惧。

“我从来都不恨你。”她的强硬态度并没有坚持多久,他的眼神逐渐软化了她。

“妳可以恨我,可是我要听妳说妳还爱我、说妳愿意为我留下。”怕她离他而去,他又抱紧她。

“我爱徐槙,我会一直爱他的。”她的声音好轻,但他听得清清楚楚。

“世滢,妳好残忍!妳一心一意想否定现在的我,妳就是要告诉我妳早当离开妳之前的那个我已经死了是吗?还说不是惩罚我。妳宁愿缅怀过去、哀悼那个我,也不愿接受现在的我和我们的未来是吗?”他流下伤心的泪,说完了便将她放开,踉跄着步子走出她的房门。

他流泪了?她被他的样子震住了。她真的在惩罚他吗?见他为她伤心流泪,她却一点也不快乐,她真的对未来一点幢憬也没有了吗?她真的不记得了,因为她已经将自己封闭好久、好久了。

***

他利用周末去了一趟琉璃厂,在荣宝斋买齐了文房四宝,又在公寓附近的购物中心里买了一部传真机,找来客房服务部的维修人员拉了条电话线,让传真机可以开始工作。

他也开始练字了,分别用行草隶篆四体写了元稹那一首离思--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墨迹干了之后,他开始往楼下发传真,传着他的离思。

电话响了。

“喂。”她在电话那头说着。

他知道是她,没吭气。

“是徐槙吗?”她以为按错号码了。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徐槙。”他酸酸地回答她。

“你别再发传真了,我的传真纸都快让你用完了。”她没理他的话,埋怨着他制造垃圾。

“徐槙托梦给我,要我转达他对妳的爱,他说妳现在不感动没关系,想等他视茫茫、发苍苍还孤零零一个人的时候再感动也可以。他反正是非妳不娶。”他说着他的前世交代的话。

“嘟--”她把电话挂了。

他也不理她,回头继续写着--忆曾携手处,月满窗前路,长到月明时,不眠犹待伊。

“铃--”电话又响了,他赶紧冲到客厅接起。

“喂,感动了没?”他没想到这么快她就又打电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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