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她眉开眼笑,赚得一个人忙不过来,不得不雇两个伙计帮忙,就知道她现在多吃得开了,连州官都来过三回买她的帐。
而胡定宇怎么那么清楚?
因为他成天坐在“倾国茶铺”对面的客栈楼上监视……不,是观看他们,然后一边苦思对策,怎么也不能让他的孩子们流落在外?
可说也奇怪,这些年来,他总共在十三个女人身上卖力撒种,怎么就只有她一人开花结果?
难道真是老天注定他与她此生结定了孽缘?唉!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那三个孩子还真像你小时候。”一个老者在他面前自行入座,手上还拎着自对面茶铺买来的茶包。这个老人不是别人,是他祖父的弟弟,也就是他的叔公。
“叔公。”他恭敬唤了声,叫来小二为叔公添杯加碗筷,可心里却是叫苦连天,他这叔公最擅长的就是教训人,此番被他遇上一定不会让他好过。
“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老让胡家的子孙顶着外姓吧?”叔公问了他最头痛的问题。
胡定宇皱眉,无奈叹气,本来的他是想用钱打发她,把孩子们留下来。但她现在赚翻了天,他纵然用天价也很难打动她吧?
“就怪当初你做绝了,没问个清楚就轻易写下休书。那时,我不是说了吗?我看你媳妇不是个会乱来的人。”叔公长叹,同他一起望着对面茶铺。
那可爱的三胞胎正在街上同其它儿童快乐的玩着竹蜻蜓。
“可我亲眼目睹。”他还记得那日在花园,她与那年轻男子亲昵相偎、蜜语甜笑的景象。
“你有没有问清楚那男的是谁?”
避他是谁,就算是她哥、她弟,这样亲热的抱在一起,就是不贞。
“反正她不配做我妻子。”他笃定的说。
叔公瞪着他,“你这孩子真是无药可救,我要是你媳妇,我也不原谅你,更何况你还纳了十二个妾。”
必他十二个妾什么事?
叔公见他不懂只能摇头,“你做生意这么精,对女人怎么就这般迟钝。”
“请叔公赐教?”这时候,他也只能这么说。
“对那十二个妾,你可有爱意?”叔公问。
他很干脆的摇头,“我要的只是能生下子嗣的女人。”
“现下你已有了子嗣,那十二个女人还需要吗?”
说得也是,十二个女人加上那一干婢女的开销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能省则省。
“你既然对她们无意,就别耽误她们的青春,放她们自由,给她们机会找个真正的归宿。”
如果三胞胎认祖归宗,那没问题,他绝对可以解散“后院”。可问题是……
“那女人不肯将儿子们还我,若放了那些女人,谁来为我生儿子?”
叔公忍不住,一个爆栗敲下去,“你媳妇的个性,你还没弄清楚吗?只要那十二金钗还在,你三个儿子就绝对不会回去。”
是吗?
“芝芯还以我的元配自居?”啧,她臭美,好马才不吃回头草。
“错,你们俩现在是陌生人,真要算的话,你是前夫,她是前妻。”叔公呷了一口菜,“试问以她那傲脾气,会嫁入已经有十二金钗的男人家吗?”
他双眼睁大,“我才不娶她。”门都没有。
“娶。”叔公命令,“这是让孩子认祖归宗的唯一办法。”
“办不到。”这他可不答应。
他们俩就这么隔着桌子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让谁。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传来李芝芯洪亮的叫声--“大毛、二毛、三毛,回来吃饭了。”
两个人都紧紧皱起眉头,身为长辈的叔公开口:“胡家的子孙怎能取这么庸俗的名字?”
他同意的点头,难得跟叔公意见一致。
第四章
一家四口像往常一样,热闹的在茶铺后的厨房里吃饭,就着小小桌子,清淡的菜色,一家人快乐的团聚。
全靠最近生意出奇的好,李芝芯才有余钱雇两个伙计帮忙,也才能准时的进厨房做菜,以前只有她一个人忙时,只能给儿子们几文钱去买包子、烧饼权充餐点。
“大毛,来,多吃点肉,好让你长胖点。”她夹了块肥滋滋的五花肉到长子的碗里,再夹些青菜到二毛碗里,“二毛,不准挑食,全部吃下去。”她厉声警告,出手拍掉么子横扫千军的手,“三毛,你给我少吃点,当心胖死。”
三胞胎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也只有做娘的能发觉这三个儿子的不同。
大毛乖乖的吃着肥肉,不忘提醒她:“娘,妳也要多吃一点。”
二毛还夹了块蹄膀到她碗里,“吃这个,娘,别再说妳吃饱了。”
说到这里,贪吃的三毛竟搁下筷子,“娘,妳不吃,我们也不吃。”
看着三个孩子催促的目光,她心里怎能不感到温暖,“娘吃,你们也吃,来,大家一起吃。”原来孩子们早就看出来她的“挑食”都是为了他们。虽说胡定宇亏待她、错待她,让她这些年来吃尽了苦头,但不可讳言,他也赐给了她天底下最好的礼物--三个儿子。
眼看孩子们愈长愈大,虽然有时候调皮得让人头疼,但偶尔也窝心得令人想哭。
“你们大了,不要老顾着玩。”她一边吃一边说,“娘跟私垫的夫子说好了,过两天,你们就可以过去。”
“作啥?”三胞胎同时问。
她甜甜一笑,“当然是念书。”
三胞胎不安的相望。
她知道他们讨厌念书,喜好杯中物,所以笑得很严厉,“不准出乱子,要是让我听到你们谁做了什么坏事,三个统统一起罚。”
胡定宇时常梦想这样的对话能出现在他家的餐桌上,结果却在前妻家的厨房外听见,他多希望自己也是那餐桌上的一员,能堂而皇之的对三个儿子说教。
明明是三个孩子的爹,为何却得在厨房外偷听?
他不服气。
于是他理了理衣服,潇洒的展开扇子搧呀搧的踱进厨房,眼光因为目睹这寒伧的厨房而一暗,但发出的声音却显得轻松自在。
“哎呀,这么巧,你们在吃饭,我肚子正饿,可不可以……”话音顿住,只因他低头瞧见他们吃的菜色--一盘豆腐、一碗皮蛋、煮得油亮的五花肉还有两碟清炒的青菜。天啊!从小到大,他从没吃得这么清淡过。他们该不会每日餐餐都吃这些吧?
彷佛看出他的心思,李芝芯故意说:“难得这餐我们吃得丰盛,胡老爷若不嫌寒酸,就请入座吧?”
这叫丰盛?那他们平时吃的是什么?
他恍惚的落座,但觉胸中填了满满的酸楚,多年来,他身为人夫、做人父的锦夹玉食、琼浆玉液;而他们母子却是粗菜淡饭、汲汲营生,同是一家人,过的日子却有如天壤之别。
他哀怜的望着她,她则平静的迎视他,启唇淡然地说:“三毛,去添碗饭来给胡老爷。”
“是的,娘。”
三毛乖乖的去盛饭,但递上来的饭不但没让胡定宇感觉温馨,反而更加难过。
这叫饭?掺着糙米、黄豆、红豆还有麦子,这哪能叫白米饭?
“我们天天吃这『五宝饭』,吃得健康极了。”她夹了菜扒了口饭,态度很是自然。
但她愈是自然,他就愈难过,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芝芯,岳父呢?”话一出口,他才知道自己的声音竟然有些沙哑。
“死了。”她的语气很轻,低垂的眼睑掀呀掀,似乎在压抑什么?
他的心一紧,“怎么死的?”
“他太够义气,为朋友作保,结果那位朋友跑了,债主找上门,他当场就……”气死二字她怎么也没办法说出口。
她只能搁下碗筷,支着额头,告诉自己不能轻易掉泪,否则三个儿子见了铁定也会跟着哭,母子连心,她从儿子们的身上彻底体会到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