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他现在没什么胃口。
走到窗边,拉开落地窗帘,可以看到外面漆黑的天空和明亮的灯光。
此情此景让他不由得又想起东京的夜晚,不同的地点,相似的场景,唯一缺少的是那袭黑色的影子。
便如暗夜的星子骤然落入心头,他的心陡地凉颤。就在不远处的街角,他好像看到一个人,黑衣女人,裹着宽大的披肩匆匆行走在街道上。
会吗?上天会如此厚爱,让他在这里与她重逢?
虽然看不到那个女人的脸,但是那身形,和走路的姿态,却与他心中的影像完全重合。
他几乎是飞也似的冲下楼,冲上大街,但即使他的动作迅速,那个黑衣女人已然不在了。
但他怎么可能死心?看到街的另一头角落坐着个流浪的吉他歌手,他跑过去扔给那人一张大钞,问道:“有没有看到一个黑衣女人走过去?”
流浪歌手欣喜若狂地拾起那张钞票,对着街灯辨认真假,同时用手指向东边,“往那边去了。”
他追下去,但那边根本是个岔路口,几条小径错纵复杂。半夜的伦敦街头人并不是很多,有限的路人中还是找不到他熟悉的那个人影。
就这样擦身而过?像梦一样的惊喜,又像梦一样的破碎。
他失望地转过身,在街道上缓慢地踟蹰。
但就在距离他大约十米外一个破碎的街灯下,有一双眼睛正静静地凝视着他的背影,随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寒眸中涌动起丝丝温热的柔情。
她知道他们会再重逢的。因为如果她继续执行追击谢子轩的行动,就必然会与他再度交手。她是这么强烈地希望再看到他,但又怕再度重逢时她会忘记自己的立场和职责,倒在他的怀里。
直到现在她都不能理解,为什么她会将自己埋藏了二十多年的心交递到这个男人的手里。只是每当他以冰山般坚强、冷静、执着的眼神望着她的时候,她的灵魂就会颤抖。
罢才她的直觉告诉她,有个很不寻常的人正在以不规律的的脚步声靠近她,但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谢天傲。
从东京到伦敦,命运就像是一条看不见的线,将他们紧紧捆绑在了一起。
但是,她不能在此时此刻与他见面。因为她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立场和什么样的身份面对他。
背负在她身上的,是更多无形的压力。
来自黑羽良木,来自她自己的良心。
神啊,为什么你要捉弄我?她靠着路灯,深深地叹息。昏黄的灯光在她的叹息声中仿佛也破碎一地。
黑羽广美在伦敦等了两天才得到了可靠消息,锁住谢子轩所在的范围。说起来这要“归功于”谢子轩的大意——他不该用自己的手机拨国际长途回台湾。
她来到这座乡间小镇,四处打听谁家住着两位东方男女。
一位开着卡车的青年听到她的询问热情地打招呼:“嗨,你要找的朋友叫什么?”
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已经找到了方向,于是回答:“谢子轩,秦灵。”
为了不惊动当地的居民,韩俊和谢天傲只是通过私人关系把谢子轩和秦灵秘密安排到了这里,即使是他们所住房子的房东太太都不知道他们的来历。所以房东太太的儿子杰克也根本没有想到黑羽广美是带着满身的杀机而来。
他开着车,一路说笑着将黑羽广美带回家,同时发现这个东方女人并不像秦灵那样活泼话多。
回到家时,杰克主动带路,“他们就住在后面的房子里。”
黑羽广美的手一直插在大衣的衣兜中,每走一步,她的心都会沉一分。
转过前面的房子,忽然听到杰克说:“哦,他们在那边。”
顺着杰克的手指,她看到在阳光之下,一男一女正站在一头乳牛旁边嬉笑打闹。今天的阳光也许过分的耀眼,使得他们的笑容看起来也是如此的明媚灿烂,让她冰冷的心一颤再颤。
杰克着这那边的人大声打招呼:“这个女的找你们,说是你们的朋友。”
她看到秦灵满脸的笑容骤然冻僵,躲到了谢子轩的身后。是呵,在他们的眼中,她是带着死亡信息的魔鬼,退避三舍。
她的嗓子干涩,像是在宣读旨意一样对谢子轩说着黑羽良木的原话:“只要你肯回去,他会既往不咎,否则格杀勿论。”
其实她也知道谢子轩不会同意的。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因为谢子轩的心中只有秦灵。为了秦灵他做了这么多,走到现在这一步,他怎么可能回头?
但是她没想到秦灵却首先大声喊道:“广美小姐,你是一个好人,为什么一定要帮着黑羽家做坏事?”
冰一样的心,被人重重砸出一道裂痕。她是个好人?多么有意思的说词。在黑道混日子的人,还有好人吗?杀过人的人,可能是好人吗?
看到谢子轩那样全心依护着秦灵的样子,她忽然从心底升起一股嫉妒,话就不受控制地从嘴里月兑口而出:“秦小姐大概还不知道吧?我和直人少爷已经举行仪式正式成亲了。”
“什么?”秦灵果然被吓住了。
但是谢子轩根本不在乎,“那个仪式说明不了什么,我还没有在结婚书上签字,我们的婚姻在法律面前没有任何的效应。”
她不愿意再在口舌上纠缠了。无论是谢天傲还是谢子轩,他们生来都是斗嘴的高手,她没必要为了这件小事在敌人面前消耗过多的时间和体力。
她终于掏出枪,对准秦灵。她想知道,在死亡已经迫在眉睫的时候,谢子轩真的可以毫不顾忌自己的生命吗?
杰克已经吓跑,但秦灵却主动挡在谢子轩的身边。
“你要打我可以,但是不要伤他。”
谢子轩也将秦灵抱在怀里,依然是那样泰然自若地看着她,“如果你真想开枪的话,请便吧。”
黑羽广美的手指就扣在扳机上,但是她的手却抖,心中同时有两个自我在疯狂地呐喊:“开枪!开枪!这是你的使命!”
“不!不能开枪,他们是无辜的。”
就在她举棋不定的时候,耳畔忽然传来破空的风声,她来不及反应,就感觉到手腕处有条尖锐的痛口,鲜血在瞬间涌出,湿透了袖口,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腕,任由手枪跌落。
“谁?”她回头去寻找袭击者,但受伤的手腕却突然被人从旁边按住,用力攥紧的手掌让她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原来你也会疼。”冷沁人心的嘲讽让她悚然惊呆,寒眸急转,只看到身边一双比她更冷的黑瞳。
是他!到底还是见面了!
“你……”她轻轻呼出一个字。
“我有话和你说。”那宽大的手掌反钳住她的双臂,根本不容她质疑,不容她反对,便将她用力拖走。
她踉跄着跟在他的身侧,几次差点摔倒,又不得不调整步伐继续跟随。
他将她一口气拽出几十米,拽到路边的一辆车上。将她推进后排车座,然后跟在她身后也坐了进去。
车门“砰”的一声重重关上。她想转动身体,又被他拉扯过肩膀,被迫直视着她的眼睛。他的眼中是深深的失望和愤怒。
“为什么要杀他们?我以为你有很多的无奈。我试图说服自己去谅解你的处境和遭遇。但是我不能相信你真的能将枪口对准无辜的人。你是个冷若冰霜的女人!”
苦笑,在她的唇边一点点漾开。
原来,期盼了这么久,听到的却是这样的审判。
“是啊,我就是这样的女人。”她咬着牙,笑得淡漠。
他死死地瞪着她的眼睛,手指上的力气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手掌上的潮湿感比他的怒火先提醒了他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