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风间夜微挑唇角,露出一个邪邪的笑意:“但是我们却有证人能证明,千寻女士绝不是死于心脏病。如果我现在把这个消息公开出去,恐怕对贵院的声誉会有损害,另外,您这个主任的位置可能也会有所变动了。”
“你!你这是威胁!”松井的脸色由白变红。
风间夜笑容不改,依然幻魅,“就是威胁又如何呢?只要您再说一句‘不记得’,我立刻可以联络到一百位以上的记者在医院的大厅召开记者发布会。”他微晃着手中的手机,淡然道:“是您说,还是我说?”
松井低着头,沉默不语,但看得出他的心情十分复杂。不知过了多久,他艰难地吐出:“我不能说,如果我说了会有很多人遭受牵连。如果您一定要查,还是直接去问伊藤先生本人,他完全清楚事情的始末真相,至于我自己,的确是无能为力。”
风间夜也静默片刻,微微一叹:“好吧,我不为难您,不过您必须告诉我,千寻女士去世的病历现在在哪里?”
“都在伊藤先生的手上。千寻女士死时身边所有的东西都被伊藤先生带走了。”松井勉强而答。
“非常感谢。”风间夜轻轻颌首,与千寻雪樱欲转身而去,松井忽然又叫住他:“风间先生是否曾在我院就诊?”
风间夜一怔,“是的,不久前的确曾经在贵院住饼。”
“哦,看来我没有记错。”松井此时才露出一丝笑容,但很快又转为肃然:“您是否已经找到合适的配型对象了?”
风间夜一甩头,“不劳费心,这点小事我自己能解决。”
“还是抓紧去找吧。”松井急切的说,“要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
风间夜没再回答他的话,只是默默地拉着千寻雪樱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配型对象?指的是什么?”千寻雪樱站住问他。
风间夜依旧表现得不经意,“没什么,只是治疗贫血的一种方法而已。”
“是么?”千寻雪樱的眼中充满了质疑,贫血的治疗还有时间限制吗?
风间夜一笑:“这不是什么大事,不必放在心上。现在我们应该去找伊藤了。”他抓紧她的手,认真地说;“答应我,无论结果是什么,都要去勇敢地面对。”
她反握住他的手,沉重而缓慢的回答:“我会尽力。”是的,为了他,她也会去尽力的。如果继续任由自己被那个幻梦折磨一生,她的生命只会永远深陷于无边无尽的痛苦之中。该是揭开谜底的时候了。
…………
“你们知道了多少?”伊藤大左冷森森地看着面对的这对男女,威慑感在空中释放凝滞,似乎一触即发。
风间夜淡笑着:“也许很多,也许很少,我们所知道不过是些皮毛和片断,而能将他们串联在一起的那条细线,似乎还握在您的手中。”
“你们恐怕问错人了。”伊藤冷笑着,“我凭什么要告诉你们这条细线的秘密?我苦守它十几年,为的是我在夏子临终前发下的誓言,如果我说出来了,就是对不起夏子,将使我成为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风间夜犀利地冷笑:“您以为您保持缄默就算是个信人了吗?对于樱子,您依旧是在欺骗,与无信之人毫无区别。”
伊藤大左看了千寻雪樱一眼,“我不说,是为她好。”
千寻雪樱脸色一变,定定地说:“告诉我真相!求您。”
伊藤也看着她:“在我的记忆里,你从来没有求过我。”
“那是因为以前我没有任何事可以求您,但是这一次,我求您告诉我真相!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她激动的双手都在颤抖。
伊藤深深地一叹:“雪樱,不要再去追寻什么真相了,相信我,如果什么都不知道反而会更好。”
“不!”千寻雪樱坚决的否定,“您一定不知道当自己被一个虚无的设想所折磨,却永远不知道答案会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请告诉我,我不要再在这个虚幻的世界中浑浑噩噩地过日子了,我只要一个答案,一个没有任何虚假的答案!”
“真实有时候可以残酷地杀死一个人。”伊藤深沉地说道。
她不禁打了一个寒噤,但还是坚定地望着他:“请告诉我!”
“那好,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看来我也无法隐藏,独守这个秘密无论对谁都是一种痛苦。”他轻轻低喃:“只有令夏子失望了。”
风间夜眉心一展:“您是承认,千寻女士的死的却是别有隐情?”
“不错。”伊藤大左肯定的回答。
千寻雪樱的指尖仍在轻抖,嘴唇发干,声音也变得暗哑:“那么,妈妈是怎么死的?”
伊藤盯着她的眼睛,不带一丝一毫的表情,冷冷地念出每一个字:“是你杀死了她,是你用枪,亲手打死了她!”
一切都仿佛在此刻停住,包括空气,时间,心跳,呼吸……唯一无法停住的,是从心底深处无限度扩散出的痛感,渐渐吞噬了全部的感情,全部的思想,全部的意志,和全部的生命。
千寻雪樱如被人扔进深不见底的冰窟之中,无限度地往下坠,往下坠……麻木的几乎没有了知觉,直到她的肩膀似被人紧紧地抓住,她在恍惚着看着眼前那双深情而忧郁的眼。没有微笑,没有回答,记忆中所有的一切都在此刻变得清晰起来。她记得了!记得了!
…………
在纷纷飘坠的樱花树下,穿著和服的母亲微笑着对她呼唤:“雪樱!快来看!樱花开得多美啊!”
而她——年幼的她却举起黑漆漆的枪管,对准母亲,无意识的扣动了扳机——
那一刻,枪声与母亲冻结的微笑同时刺进她的眼中耳中,然后她看到从母亲胸前喷涌而出的鲜血染满了母亲的前胸。那鲜红的血,染透了母亲雪白的和服和她崭新的衣裙。被血溅到的樱花瓣艳红的刺目,好象无声而凄美的笑,带着悲凉的嘲讽在她的眼前缓缓飘落。母亲扑倒于樱花树下,樱花还在雕落,很快盖满她一身,如一幕美丽的葬礼,而观众只是她一双无邪的眼睛。
那一天,她杀死了她的母亲,她唯一的亲人。
…………
她茫然地举起双手,看着它们,就是这双手,扣响了扳机,射出了子弹。罪恶的双手,沾满了血腥,她是个罪人,一个沾满母亲鲜血的罪人。她应该是被打入地狱,深受轮回煎熬的,那么,为什么她还要站在这里?在等候谁的审判?
猛然间推开身边一道模糊的身影,她如狂魔了一般疯跑出去。
外面有一辆车子停在那里,她不管不顾地冲进去,居然发动了。然后她便像箭一般开着车冲了出去。
车子疯狂地开着,她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究竟是哪里?地狱吗?从这里是否可以一直开到地狱?反正她知道她永生永世都进不了天国。她不愿背负着杀害母亲的这份罪孽苟且偷生,如果还有一个可以让她立足又不会被玷污的地方,或许就是地狱了吧?
车子冲上马路,又开出马路。开到了富士山的脚下。
她丢弃了车子,又开始疯狂的向山顶爬去。
她叫千寻雪樱,注定与“雪樱”有关,如今她已肮脏得不堪再与樱花比肩,还是让富士山上的皑皑白雪来洗涤她罪恶的灵魂吧。若能将生命献与雪山,或许她的精魄还可以长存。谁来宽恕她曾犯下的罪孽?雪山之巅是她最终的归途。
站在一处悬崖边,她凄然而笑,无所依恋的纵身而跃,却突然被人自身后死死地抱住,她努力挣扎,两人都摔倒在山边,身后的人抱得太紧,即使她拼尽全力仍不能再前进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