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修的脸色在冷若烟的慢吟中由青到白,额头上全是汗,但仍强笑道:“冷姑娘不会误以为上述种种乃是在下所为吧?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啊!”转头向杜宇文求助:“杜兄,你该不会也信了这妖女的话吧?”
杜宇文沉吟着,的确不太相信何清修会是犯下这些血案的凶手,但根据他对冷若烟的为人行事之风的了解,也不信她会是个凭空捏造是非之人。世事难料,人心难测,两头都拿不准,还是中立一些好。
冷若烟的长剑忽然一扫,众人惊呼出声,以为她要杀何清修,谁知她只是削断了何清修的发髻。随着他一头散发落下,一颗又圆又大的黑色珍珠也掉落在地上。冷若烟拾起那颗珍珠,嘲弄地看着何清修惨白的脸,问道:“这是什么?”
何清修惊骇地什么都说不出来,宾客中却已有人认出:“是断魂之星!青云庄的传家之宝!”
什么都不用说了,一切真相已摆在眼前,许多曾死在何清修手中的冤魂生前之友都怒不可遏地冲过来,高喊道:“快杀了这个畜牲!”
冷若烟眼中的戏谑之色更深,如猎人看着已落入陷阱的猎物一般,并不急着动手。
杜宇文怒喝一声:“来人!把何清修抓起来!”有家丁应声上前,何清修自不甘心被缚,还要做困兽犹斗。冷若烟一剑便挑断了他的脚筋,并刺穿其的琵琶骨,废去了他的武功。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何清修被拖了下去。
杜宇文带头向冷若烟致谢道:“冷姑娘,多谢你为武林又铲除一害,刚才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冷若烟平静地吐出两字:“没事。”她又想离去,慕容如风却拽住她道:“若烟,过来见见我的家人。”
“我不要。”她心中有些慌。
“求你了。”他恳求的表情根本无法令人拒绝。慕容如风将她一直拉回自己刚刚离开的桌前,对着身前几桌人道:“爹,娘,各位兄弟姐妹,这位冷姑娘是我的好友,前番我出门便蒙她一路照顾,是如风的生死之交。还望大家也能与她结成朋友。”
冷若烟这才注意到附近这两三桌的人无论性别年纪,个个都气质高雅,容貌出众。不仅慕容雄在座,便是她先前遇到的慕容萍、慕容燕、慕容南、慕容玄也都列席其中,放眼看去,足有四五十人,竟似乎整个慕容世家的人都在这儿了。
众人中,一年龄最长的老者神形清俊,对冷若烟微笑道:“冷姑娘年纪轻轻便风采逼人,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呀。”
“慕容庄主。”冷若烟一眼便认出这位便是慕容世家的当家者,慕容文源。为表敬意,她摘去了面纱,以真面目视人。即使是拥有众多美女俊男的慕容家人也不禁个个露出惊艳的神情。
慕容如风有些急切道:“爹,我可不可以先带若烟退席?孩儿与她数月未见,有很多话要说。”
慕容文源的两侧坐着的是他的两位妻子,慕容文源同一般人不一样,娶的是一对姐妹,妻子无分大小全为正室,所争之子也无分嫡出与庶出。此时,慕容如风的生母道:“如风,何必急在一时呢?寿宴刚开始你就要退场,会让其他宾客笑话的。”
慕容萍则笑道:“让他去吧,反正若强留他在这儿,他的心也飞了。”
几位长辈互视几眼,慕容文源发话道:“只许去半个时辰,一会儿还要为你大姐夫敬酒呢。”
“如风记下了,一定不会忘的。”慕容如风兴奋地拉着冷若烟去了后花园。
前厅内,慕容家未见过冷若烟之人都窃窃私语:这个冷若烟与如风的关系看来不简单哪?
大多数人都皱起了眉,即使冷若烟的行为举止也不失了“侠”字,但做法偏激,行如杀手,实在不是一向推崇以德服人的慕容世家所能接受的。如风和她走得如此近,不是件好事。
在后花园中,久别重逢的两人已忘却刚才发生的一切,月色下,两情缱绻,已是眼内无日月,心中忘天地了。
“若烟,你不知道能再见到你,我有多高兴。”慕容如风的喜悦之色溢于言表,就连一向空幻的双眸也似乎染了一层光彩,他口气任性地要求:“答应我,这一次不要急着离开。”
“我,我还有事要办。”冷若烟低下头,她不善于撒谎,若非慕容如风双目不能视物,她那张忧郁哀惋的脸一定会令她在他面前更加无所遁形。
慕容如风固执道:“那我陪你去办。”
“不行!”她忙着否决,正因为是要逃开他才会胡乱编撰借口,又怎么会同意他再跟在自己身边呢?
“为什么不行?因为我会‘拖累’你?”慕容如风狡黠地笑笑,“我记得我在幽罗城中的表现应该还算不错吧?”不再打趣她了,他干脆戳穿她的心事:“若烟,不要总拿同一个借口来骗我,第一回你就未曾骗倒我,难道第二回就可以了吗?”他霸道地说道:“这一次你休想再轻易逃掉。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你到哪里,我就去哪里。”
“你真麻烦。”她无奈地叹口气,不知自己怎么会与他纠缠不清?
慕容如风低笑:“我知道。”轻拥她入怀,双方都有一种旧梦重温的感觉,不由自主地便回想起当初在幽罗城冰室中的那一天一夜,分隔数月,对方的气息依旧,而这段情却并未因时间相隔而有所消减,反倒是逾加浓烈得难以化开了。
天,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由于慕容如风的一再坚持,冷若烟当晚只好留宿杜家。
杜宇文大寿的第二天,由杜宇文做东,邀请慕容全家去游湖。
冷若烟本不想同往的,但扭不过慕容如风的一再恳求只好相随。站在整个慕容氏家中,她孤冷的气质遗世独立,难以亲近。除了她身边神情兴奋的慕容如风,其他慕容家的人都以一种审视、判究的目光站于远处,遥遥相望。
湖上清风阵阵,船体在水面荡起层层波纹。四周是喧闹的人声。冷若烟立于舷边,目光茫然的望着岸边的垂柳,忽然想起似乎曾由句词说:垂柳千条,不系行舟住。回望船所历的来时路,波纹过后便是平静。数年前,偶至海边,曾听一老者言道:“无论海底如何翻腾汹涌,海面总是平滑如镜,似乎能容纳一切的世事变迁。”是否人之一生亦是如斯?无论有多少的坎坷艰辛,爱恨情仇,也终归是要归入尘土,归于死之永眠。
“若烟,要听我弹琴吗?”慕容如风轻柔的询问将她的神志唤回。回头看,才发现慕容如风的身边站着一位着湖蓝色衣衫的少女,虽面带微笑,但眉宇间却有一股少见的沉郁愁苦之色,而慕容如风的身前不知何时放了一张古琴。
那少女先开口自我介绍:“我叫慕容雪。”
“这是我六妹,我曾和你提过的。”慕容如风的提示让冷若烟想起,当日在崖底他似曾说过什么“我六妹性情较冷,喜着淡色”之类的话,但这些话她从不曾真正放于心中过。旁人如何,与她无关。
慕容如风依旧在等她的回答:“平湖秋月好吗?还是泛沧浪?”
冷若烟暗叹一口气,不能不应了:“随便。”
慕容如风低缓的拨动出第一个琴音,整艘游船骤然安静下来,人人都在凝神倾听。
作为一个超于常人的失明者,慕容如风似乎已习惯于给人们带来无穷的惊喜和叹服。他的琴声如其人一样,温雅、平和,听上去令人的心暖暖的,好像云游于山间溪畔、云中月上般飘飘然。似醉微醒,曲引花旋,琴音犹在白云飘渺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