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家现任之主慕容文源成名于四十多前年,是一代有名的剑客,娶的也是当时极负盛名的名门之女,膝下七女八子无一不是当今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就是最近的小辈孙儿一代也开始崭露头角,显示其过人的才华。
因而人们常说,只要慕容家跺一跺脚,整个武林都会晃一晃。可见他家的势力影响之大。
而眼前这人,便自称是慕容家的一员。
聂荆强挤出一丝笑意,态度也恭谨了许多:“慕容公子,我等并并无意冒犯您这里,只是我们天道门门主有令,要带这个女子回去复命,请您赏个面子,别让我们太为难。”他特意将“天道门”三个字的字音咬得很重。
“我不想为难你们。”慕容如风友好地一笑,道:“凡来我听风轩作客的人都是我的客人,我不想让这里沾上血腥气。”
聂荆听罢登时变了脸色,这种看似礼貌,实则强硬的口吻他当然听得清楚明白。该怎么办呢?为抓冷若烟而得罪慕容世家吗?似乎划不来。更何况他只是一个小舵主,万一捅出什么漏子,实在是承担不了后果。但若就这么撤离,让一块到口的肥肉白白溜走又实在不甘心。
他死瞪着慕容如风——他平静深邃的眼眸中竟没有一丝波纹,空幻地似乎根本没有任何人,任何物。这是个厉害的角色,暂不宜得罪。想到这里,他一抱腕道:“那么,请恕我等打扰了,这就告辞。”言罢,又死死盯着冷若烟,恶狠狠道:“有本事你就一辈子躲在这里别出来!”
看到聂荆已带人离开,冷若烟也转向慕容如风:“多谢相助,我记下了。”随即便也要离开。明知出去必是死路,但天性倔傲的她并不愿轻易接受任何人的关爱或庇护,更何况是一个非亲非故的陌生人,她不愿再与这世上的任何人再有牵扯。
“等一下。”慕容如风叫住了她,眉心微蹙:“你气息不稳,似有内疾,脚步虚浮,应是有伤在身。”说着,又展开了笑颜:“若我所料不差,我屋内就应有你的疗伤之药。如蒙不弃,可愿到舍下小坐?”
一瞬间,冷若烟竟被他的笑容所迷:从没见谁能笑得如此纯真无邪,还有几分童稚,一身的
文雅绝俗被月色烘托地更加清俊出尘,恍若月神之子。她本应拒绝的,可在那笑容前,她竟什么也说不出来。
冷若烟走进了慕容如风的屋子,屋里没有任何灯烛,只透过窗棂射进来一片淡柔的月光,依稀可见屋中的陈设简单有序,不太像一个富家公子的住处。
“请随便坐。”慕容如风微笑着摆手示意了一下。
冷若烟倚在门口,冷冷地看着他:“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太知道,我应该知道吗?”慕容如风反问。
“我是个杀手。”冷若烟凝视着他的表情,他却没有任何讶异之色,还是那样温和地笑着,轻描淡写道:“是吗?”他一指窗前的桌椅:“你就坐在那里吧。”
“你不怕我会杀了你?”故意问得恶狠狠的,冷若烟对他这样无动于衷反倒有些吃惊。
慕容如风却笑着再度反问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冷若烟也怔住了,是啊,她并无任何理由杀他,自己问得本就很可笑。慕容如风则道:“你再不让我帮你确定伤势,只怕你就出不了这屋子了。”
冷若烟走了过来,坐到桌子旁。他又道:“把手放在桌上。”她看了他一眼,照他的话去做了。他修长的手指搭在她的腕上,虽只是轻轻地碰触,但那指尖传来的暖流却令她颤抖了一下。
他细心地问她号脉,表情凝重,片刻后将手抽回,道:“你中的应是‘七日断肠散’,再加上你刚刚受了伤,动了真气,伤毒齐发对你身体大为不利,颇有损伤,不是一天半日就可痊愈的。”他走到墙角的一个柜子前,从里面取出一个玉瓷瓶放到她面前,笑道:“好在我年初和四哥要了这一瓶‘玉露百花丸’,对解毒疗伤很有帮助,不过每天只能服用一次,一次限一粒,服多了对身体有害无益。”
冷若烟拿起药瓶,打开瓶塞,立刻便闻到一股清凉香气。玉露百花丸?她当然知道,这是众多疗伤之药中的圣品,不仅可以解毒疗伤,对提高自身功力也是大有帮助,有多少武林人士对它梦寐以求,他却这样将药随随便便地送给一个刚刚认识的陌生人,不由得令她生疑。江湖中多是险恶,虽然他一身文气又气度高雅,但她还是不得不防。
“我没听说过你。”冷如烟指出那最大的疑点:“慕容文源的七女八子中,我没听说过你。”不只是这七女八子,包括慕容家所有在江湖上有名的子孙们,她都没从中听过“慕容如风”这四个字。他真的是慕容家的人吗?
他却并不介怀:“我是慕容家最不争气的一个,没听说过并不希奇。”体贴地将大开的窗户关好,挡住了夜风的凉袭,而后道:“你现在尚需要调养将息才能尽快痊愈,今天你就在这屋里休息吧,我睡隔壁,有事可以叫我。”
他走到房门边,冷若烟扬声道:“你为什么不点灯?”她的手指已模到剑环,戒备之心不减。有谁会将“客人”单独扔在一间黑漆漆的房间中呢?起码也应该点一支蜡烛才是吧?有古怪,的确很古怪。
他却像恍然醒起,歉然道:“抱歉,我竟忘了现在天已黑了。床头柜子第二格中有蜡烛和火石,你可取来自用。”
“慢着!”冷若烟再度喝止了他。什么叫“忘了天黑了”?“你平时都不爱点灯吗?”
他笑:“不,是我不需要点灯。”
“为什么?”她逼问。
他平静地回答:“因为我是个瞎子。”
即使此刻眼前山崩地裂也比不过慕容如风这淡淡的一句话在冷若烟心头所造成的惊憾来的强烈。
“我是个瞎子。”
说得何其简单随意,似乎这句话并无任何意义。初见时已被他绝俊清雅的风姿所惑,后来他在谈笑间就将自己的强敌骇退,刚刚在屋中为她诊视病情,行动自如,言辞文雅,无论从哪里看去,他都与个正常人一般无二,或者说,他的风度与气质都远远凌驾于一般人之上。
他有着如此完美的相貌气质,家世性情,他本应是人中龙凤的,然而,他竟会是个瞎子?
这一回刻意去地再去看他的双眸,才会明白为什么总觉得他的眼神既深邃又空幻,好象没有这个世界,原来那里真的未曾装进这个世界。生活在黑暗中的人,会不会很痛苦?可他为什么没有任何的愁苦之色,反倒是平和安详地超过任何常人。
慕容如风,她再一次在心底念出这个名字,不由得产生一股奇怪而异样的感觉,似乎有些惋惜,有些怅然。
第二天走出房门时,冷若烟感到体内的毒素已渐渐散去了,加上一夜不错的睡眠,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感觉不错。
站在门前的小梯上,深深地呼吸了一口那永远的浓郁的花香,因为没戴面巾,长发在风中飞舞,似乎也很为眼前的景象兴奋。
白天看花和夜间的感觉迥然不同。月下那朦朦胧胧地色彩此时看去是逼人的耀眼,像一丛丛彩环,又像一张张绣满精致纹路的地毯。花团锦簇,花潮如海。幼时从大人那里听说的天宫皇府里的御花园大概就是这样吧。
轻抿了一下双唇,冰山般的眼睛望着站在花海中的那个人:白衣胜雪,俊美如玉,那唇间的笑暖如冬日,只可惜那双眼睛……此刻,冰山在冬日前似乎也融化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