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萝从身后拿出一个酒壶,声如蚊蝇:“明天我就要回去了,想再和你喝一杯酒,行吗?”
明枫想拒绝,可是眼看她的头越垂越低,还是板着脸道:“进来吧。”
银萝将酒壶放在他面前的桌上,分斟在桌上的两个茶杯中,举起一杯:“这一杯是感谢你曾给与我的照顾。”
明枫端起杯,往事历历在目,触痛人心,不去多想,他一饮而尽。
银萝再斟一杯:“这一杯是祝你我两国今后能够和平相处,永无兵戈。”
明枫再饮。
“这第三杯是祝你……今后幸福。”银萝的声音微微发颤。明枫举着杯的手也迟迟未动。两人的心头都有着千言万语,但此刻,似乎在彼此之间有着一道无形的大山隔断了所有的情感。两人相对而立了很久,银萝幽怨地看着他,终于先忍不住了:“你……不想对我说什么吗?”
明枫不说话。
银萝再道:“这次回国,我就再也不可能出来了。我父王已经答应了诘利莫叔父,把我许配给他的儿子,回去后就要成亲。”
明枫的手一抖。杯中的酒几乎洒出来。但他只是将那杯子握得更紧,不发一语。
银萝看着他这个样子,实在有气,再逼加了一句:“也许我们今生都不可能再见面了。你连句告别的话都不肯对我说吗?”
明枫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个杯子,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究竟听进去没有。
银萝气馁了,抛下杯子和酒壶,疾步奔到门口,但是,她忽然又站住了,停伫片刻,忽然转过身,又奔了回来,爆发着冲他喊了出来:“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说出来?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不动也不说更容易伤害人?我只要你一句话,哪怕是最残忍的,我只想听你亲口说出来!”银萝激动得浑身都在发抖,泪水爬满了一脸。
明枫将高举着杯子的手缓缓放下,深深吸了口气,也不去看她,无奈地说道:“你真想听?那好,我就给你一句话,我……”
“不!不!别说!什么都别说了!”银萝忽然倒退数步,拼命地摇着头,迷乱的眼神中更多的是惶恐:“算了吧,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听了。”她抽泣着背过身,努力控制自己的感情,不至于恸哭出来,“还是给我一点可以幻想的余地吧,这样当我独自回到故乡,深处高楼幽阁的时候,还可以幻想在遥远的中原,还有一个深爱我的人在等我。”
那悲哀到近乎绝望的声音在一点点撕碎明枫的心。他回头看到银萝剧烈抖动的双肩,一只手慢慢抬起,但尚未触到她时,她已飞奔而去。
此时,任凭强劲的冷风从大开的房门外呼呼吹进,明枫都僵立原地,浑然不觉。
同一刻,在临城的一座小山之上,一个白衣人手持一管碧玉长箫幽幽地低吹,箫声随风飘散到很远,凡是听到之人都心襟动摇,难以自持。为何这箫声会如此悲凉?似乎有伤心暗藏无数。
那持箫人瞳眸如星,白衣如雪,长袖飘飘,几绺发丝零乱散下,在风中自由地摇曳,远远看去,他立于山上,恍若一只孤独的白鹤。
箫声响了很久,不知为何忽然嘎然而止。持箫人抬头仰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苦笑道:“说什么一片痴心日月可鉴,苍天可表,如今我却是问天天无言,问地地无声,问星星无光,问月月不明,问云云且散,问风风飘零啊——”
他拿出放在身边的一个酒壶,猛灌了几口,以箫击节,竟然在山边舞边歌起来:“花残叶堕,举目处、无穷碧落。秋索索,桃花阁上,半巢燕窝。伊人愁可空对月,冷箫横卧为谁歌?泣秋色,劝君且举杯,莫浅酌。”他似乎越舞越有兴致,歌也越唱越快,月下独舞,好似一副画。“天涯客,千山阁。白首归,泪婆娑。无语独寂寞,欲访嫦娥。暂扶清风逞仙骨,错将池波作玉波。明月夜,步斜踏花影,醉落魄。”
拌罢舞停,他猛然间仰天长笑,声震群星,紧接着长袖一振,随风而去。
红袖帮的帮主叶惊鸿算得上是一位传奇女子,尽避她今年尚不到三十岁,但论及位份已算是到了极地了。她15岁初入江湖,一手领导创建了现在名声赫赫的红袖帮,并成为史上第一个完全由女子组织的帮派,在以男子为主导的江湖中跻身到一席之地,位列江湖八大帮派之一,世人瞩目。
叶惊鸿爱穿红衣,所以人送外号“红衣女侠”,因为年少得志,再加上幼时出身不好,导致性情不佳,难免显得有些目中无人。眼见已过芳龄仍无婚配对象。据说她曾多次在公开场合表示,唯一能配得上她的人只有慕容雨一人而已,而世上的其他男人都难入其眼。也正因如此,慕容雨一直避免与她碰面,以免为自己带来麻烦,但这一回,他却非来不可。
其实慕容雨这次来临城也是很勉强的,江湖中因为地盘仇怨而引起的纷争无时无刻不在上演,此乃江湖定律,非人力所能扭转强求。但因为黑鹰门的门主宫瑾是当今皇帝的手足,当皇帝得知他将与红袖帮展开生死谈判之时便竭力请求慕容雨帮忙,务必保证宫瑾的安全。难得皇上在遭遇到宫瑾行刺之事后仍对其有着如此深厚的手足之情,慕容雨实在无法推托,只有硬着头皮来到临城。他知道宫瑾那边是必不肯见他,也必不会听他的劝告,无奈之下只有先来红袖帮这边试探一下情况。
临城并不是红袖帮的总舵所在,但红袖帮在这里仍旧有着很强大的实力。只要看看那分舵高大严密的建筑模式,慕容雨的眼前似乎就已经闪现出叶惊鸿那一贯过于自信的表情了。
被请到大堂中,叶惊鸿摒退了所有的随从,略带抱怨的眼神毫不掩饰地盯着他,直白的问道:“怎么这么久都看不到你?”
慕容雨一笑:“你以前常见我吗?”
“可是上个月少林主持空戒召开五年一度的群英会你居然都没去。”
“有些事耽搁了。”慕容雨轻巧地回答,不愿意多做解释。
“今天怎么想到来看我了?”叶惊鸿的脸笑得像一朵花似地灿烂。
慕容雨不愿意给她更多妄想的余地,开门见山道:“是为了你和黑鹰门的事。”
叶惊鸿的脸色一沉,“我记得你一向不爱管这些事的。”
“没错,但这回不同。黑鹰门的门主是我朋友的朋友,这个忙不能不帮。”当初他之所以肯答应皇帝来调解两派的纷争,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碍于宫瑾与君碧幽的关系密切。半年前的那件事他处理的略显急躁,所以使得自己与君碧幽之间出现了裂痕,现在是弥补的最佳时机,他是决不会错放的。
“朋友?什么朋友?我也是你的朋友吧?为什么你不来帮我?”叶惊鸿危险的眯著眼睛。“听说几个月前你曾和一个女子出入频繁?”
“我的私事帮主似乎无权过问。”慕容雨答得爽快。
叶惊鸿猛一瞪眼:“我无权?!”问过之后又忽然发觉自己的确是没有盘问的本钱,于是冷笑道:“那本帮与别派的仇怨七公子似乎也无权干涉。”
“我不想干涉,只想你们双方能平心静气地坐下来谈一谈。”慕容雨耐着性子。
叶惊鸿头一甩,“黑鹰门目中无人,我岂能任人欺负?”
也不知究竟是谁目中无人。慕容雨暗叹一口气。深恨自己接了这么一份苦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