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这是你平常习惯坐的位子?”敏感地察觉坐在对面的少年,像不习惯一样地寻找放腿的位置,朱理只是月兑口而出,却从少年呆了一秒的神情里,验证了猜测。
“啊,果然如此。那还是让你来坐吧。”
看着少女就势要起身的姿势,林寒慌张地摇头,“没关系的,坐哪里都一样。”
“哪里哪里,越是心思缜密的人越容易受习惯的操纵不是吗?”朱理俏皮地合上书本,林寒注意到那是一本研究心理方面的心理学原文书。
“你对这个感兴趣啊……”其实他也有那方面的兴趣呢。
朱理好像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低头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啊,我正巧要走了。打工的时间到了呢。来吧,位子轮你坐。”
“打工?”一边抱着书包挪到朱理让开的位子,林寒颇感意外。
“当然了。”朱理回答完毕,才挑起一边的眉毛,似笑非笑地看过来,“啊———你不会看到我和方清他们在一起玩,就理所当然地认定我也是有钱人吧。馆林学院一向都是两极分化的学生群体呢,你不会不知道吧。不多说了,这份比萨店的工作我可是哈了很久才到手的。”她眨着眼睛挥了下手臂,“骑车送外卖不但可以健身,到了晚上有多余的食物还可以打包呢。”
“确实。”林寒马上心有戚戚焉。
“那就再见喽。”朱理没有多说什么,像在车站偶遇时一样,只是淡淡打了个招呼,就径自离开了。
林寒下面的位子还带着少女离去前的微温,就像碰触到了对方似的,林寒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虽然想要把注意力集中在习题里,却忍不住会走神思考朱理的事。
就算是先入为主的定式偏见好了。
林寒确实对有钱人有下意识的抵触感。
因为有钱就可以操纵他人的人生……那种不快的感觉,从幼小的弟弟被从怀里抱走的一刻开始,就像烙铁一样,留下了鲜红且不适的印迹。所以……一旦知道朱理也只是普通人家的小孩,就莫名地多了份亲近感。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偏见并不正确,学校的同学,别的不说,光是关九欧和景岚,就足以打破心中固执的屏蔽了。
即使这样,横亘在心中的小刺,也无法轻易拔除。
林寒只是十六岁的少年,也会有自己的任性和固执。
做了几道题,始终心里缥缈着怪异的感觉。也许是桌位附近残留下清甜自然的洗发水味,也许是桌面上手臂枕放处留下的淡淡余温。
总觉得有一点古怪的感觉……视线不自觉地缥缈少女离去的通道,那个笔直坚定的背影,离去时笃定的脚步以及不会回头一顾的干脆,都让他反而生起怅然的眷恋。
在上学的路上,也遇到过向他告白的女生。
以学生要以学习为主的老套借口,轻易地拒绝。在学校里,因为他平素就与人刻意地保持了距离的形象,反而不会有女生敢于向他告白。
主动地对女孩子产生莫名的心情……还是第一次。
但是飘浮的心情,也还仅仅只是带着些微浮躁不安飘渺的粒子。只需要想一想大学学费,马上就会被灰暗的现实攫获,收敛心神,拉回注意力了。
追求高岭之花的烦恼,让方清那种富家小孩去费神就好。他还是循规蹈矩做他的优等生比较好,笑了笑,林寒把注意力重新投入到眼前的习题集。
就像没有被注意到的东西一旦进入视野就变得擦不掉了。
接下来的几周,每次去图书馆都会遇到朱理。
虽然每次教方清念书,都让林寒困扰不堪,但是朱理就好像是喝了很苦的咖啡后,品尝到的甜点,让他枯燥的周末,溢起带着糖霜的甜圈。
总是大方爽朗的朱理,渐渐会在书包里带两罐黑咖啡。拿出来递给他的动作那么自然,让林寒连犹豫都会自觉是自己太小气。偶尔两个人会开始一起离开图书馆,站在台阶处缓慢地戴上帽子和手套,少女一边讲着打工地点的趣事给他听。
“虽然店长有点?嗦,但是人很好。大家在一起工作也很有趣。”
“真好啊……”听着林寒下意识地感慨完毕,朱理笑笑地接道,“那,要不要来我们店里一起打工呢?”
“哎?可以吗?”瞪圆双眼的少年,一瞬间真的有点心动。
“平常是不行啦。不过最近有店员要离职啊。你可以来面试试试看。”朱理很分寸的说话方式,却让少年的眼中跳跃起了向往感。
人类就是有那样的通病,轻易唾手可得的往往难于珍惜,越是有难度的事,越是有跃跃越试的心情。捏着少女递来的西饼屋的名片,默默计算着上课时间和可以利用的时间,林寒终于还是决定去试试。
时薪优厚,而时间又比较自由,这样的零工,对学生打工族来说,最是合适。如果不是店内有正好要离职的职员,而他又事先从朱理那里得到消息。恐怕也难以那般顺利被录用。
“谢谢你,朱理。”
对站在店内穿着制服正在打收银机的女孩,露出微笑,林寒很是感激。
“发薪后就请你吃饭好了。”
这样好像搭讪一样的话,也自然就说了出来。
如果被景岚看到,一定会骂他见色忘友吧。因为景岚明明才是帮他介绍过更多打工的人,却没有得到相同的待遇。林寒也觉得有点奇怪,好像就是会特别重视朱理说的话,做的事……也可能是由于景岚本来就是死党,即使做了什么,也不会让他觉得很感动。而朱理只是一个原本不熟的外校生,意外谈得来,也意外地让他有些心动。
方清除做题之外,就喜欢絮絮叨叨地讲朱理的事。
拜他所赐,林寒连朱理的生日血型星座都快要一清二楚了。总觉得这样背后说人不太好……但又不是他主动提起的,那个方清根本就像个专哈朱理的花痴,难得遇到一个硬着头皮不得不听的人,就会滔滔不绝。
林寒觉得自己没准是从方清那里传染到了名为朱理的病毒变体。日常打工的时候,都会变得格外关注那个发丝柔软的少女。喜欢看着她对着收银机砰砰按键的爽利,也喜欢她猫咪一样偶尔困倦就更显可爱的侧颜。明明眼瞳也好,嘴唇也好,在格子制服外的细女敕手臂也好,都柔柔软软的,像女乃油蛋挞一样的感觉,但说话做事却又总是那么干脆。绝不拖泥带水的作风,和在说了再见之后就不会频频回首的做派,让人一面喜爱着,一面又不敢轻易靠近。
越是熟悉朱理,就反而钦佩起方清的死缠烂打了。
因为像那么坚定美好的女孩子,林寒就不敢轻易表露喜爱。
隐隐约约的……觉得这是一种自卑,一种不敢相信自己会被谁真实所爱的心情。林寒不想把这样的性格缺陷也归咎到家庭的不幸。但确实出身好的孩子,特有的敢于争取自己想得到的东西的行动力,就是他所欠缺的特质。
“谢谢光临———”
终于躬身送走最后一位客人,西饼屋内的诸人都松了口气。关店门,整理桌面,把椅子倒放在桌上,拉好窗帘。林寒也手忙脚乱地做着这一系列的事时,后腰忽地被捅了一下。
回头,怔怔地对上朱理的视线。娇小的少女笑笑地扬起两张招待卷。
“那个……”林寒踌躇地说,“不是送给客人们的吗?”最近西饼店在做促销,常搭配各种食品券一类的配送。朱理拿的文化广场滑旱冰的免费卷,也是其中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