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更可以带领旧部来反攻了。无论怎么比较,也是你更有人望吧。”林飞说到口干,见冯翼还是犹犹豫豫,忍不住道:“拓拔也会帮你。燕魏之盟尚且有效!只要你把赫连定交还给他,我一定能说服他帮你。”
冯翼敷衍地笑笑,“不是我不肯信。只是飞儿,那个拓拔焘一向反复无常,当日把你留在他身边我已很不放心。不过现在想想,幸好你没有和我回来,不然也就跟着陷在燕国这局乱棋中了。”
林飞道:“你是不相信拓拔焘会帮你,还是不相信我可以说服拓拔焘!”
冯翼看她一眼,淡淡道:“帝王的爱情一向只是不触及自己利益之外的恩宠。你可以相信爱情,但不该相信恩宠。你肯来救我,只因你是我一母同胞血骨相连的妹妹。但他却不可能为了你,来救你一个身为燕太子的兄长。”
林飞轻笑,“可他已经来了。”看到冯翼一瞬的怔忡,她补充:“不是为了弹指可破的燕魏之盟,他只是为了不放心我。”
虽然拓拔焘曾要她不要告诉冯翼,但如果她不告诉冯翼,又有什么办法让这个固执的兄长相信,她是有能力救他的呢。虽然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但她拥有一个北魏王绝世倾心的爱情。所以她便也就有了救他这个燕太子的能力。
冯翼静默半晌,垂睫叹道:“我竟然看错了他。”悠然一笑,他指手模模林飞的头发,美丽的眼眸全是款款欣慰的柔情,“原来他待你这般好……”
“是啊。”林飞也不害臊,“所以你现在该相信了吧。快告诉我一个和你的旧部联络的方式,我去找他们商量,把你救出去再说。”
冯翼清美的面颊掠起一丝如微柳拂过湖面的笑意,他反手拔下一根玉钗,“虽然不如你的那支名贵,却是我平常惯用的东西。你拿着它,去太子府找魏彪吧。”
“又是魏彪?”林飞对此人很有意见,这人三番两次骗过她和佛狸。
冯翼只是一笑,并不多加言语。
林飞见他微笑,恍然想起那日江南画舫,春和日丽。自己和佛狸还没有什么暧昧纠结,冯翼墨发清羽。一壶酒,一叶船,一支曲,像会唱到天地悠悠。大家都只以普通人身份出镜,言笑盈盈。虽然事后想想,他们当时一定各怀心思。但对什么都尚且不知道的自己来说,却是个美丽的回忆。
若时光定格在那里,也便不会有许许多多的后来……虽然这后来中也有幸福和甜蜜。但林飞总觉得,她想要的,并不是成为拓拔焘的恋人,而是简简单单与那个小字佛狸的少年一直一直在一起……
她所最期待的,竟然是——没有任何定位的关系。
我喜欢你。
也希望被你喜欢。
但是,可不可以,就让我们一直这样彼此喜欢下去……
淡淡的,也醇醇的,像早春的初岚那样。又或者像清澈的琉璃。
不要变成,任何一种,浓艳到将会纠结出鲜血的关系……
第9章(1)
要在重兵围困的深宫救出冯翼并非易事。
好在拿到太子信物的魏彪四处活动说服了朝中几位元老级的将领。准备趁夜里禁卫军轮守替换时,先把冯翼自宫内救出确保其安全无虞,再以反叛之名擒拿宋姬。只是王弟的军队来得竟比想象中更快,这边尚未动手,那边王弟的兵马便已要兵临城下。宋姬以大王病重王弟此刻进城恐别有意图为由,先发制人,将王弟兵马拦在城外五十里处。王弟虽表面应允实则却蠢蠢欲动。燕国的安危构筑在一个巧妙的平衡点上,而对营救冯翼的计划来说,这却是再也不能拖延的大好时机。
趁宋姬的注意力集中在对付王弟的时候,魏彪联络太子党这方的将军云木,以要见大王为名,故意于殿前闹事,与宫内守卫打作一团。两方各带人马相互纠结,守备力量一时大乱。而一早换好侍卫服装的林飞便依计行事,趁乱带冯翼跳窗而逃。
爆墙高广,草木幽深。林飞于月下拉着冯翼的手,辛苦地向前直奔。她自幼习武,又时常与拓拔焘交手演练,身手远比寻常兵士轻捷灵敏,相反冯翼久被居困,跑了一会儿竟然有些喘不过气。
“不能停在这里。”看冯翼单手扶墙,止步弯腰大口呼吸,林飞心焦如焚,小声催促,“云木能争取的时间有限。何况现在燕国处境危急,王弟的人马离都城近在挥鞭之间。宋姬凭着大王的旗号,勉强与他对峙,也根本只是时间问题。
冯翼抓住林飞的衣服,苍白道:“时间问题是什么意思?你是说冯宏是在等父王咽下最后一口气吗?”
“我不知道什么冯宏王弟的。”林飞急道,“我只知道你必须马上和我一起离开燕国!”
“你既然想要救我,就是已经认了我是你兄长。”冯翼潋滟的眼眸在夜色中愈发充满威慑力,他直盯着林飞一字一句:“为何却对父王如此冷漠。”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快点走。佛狸在西城角处备好了马匹等我们。这城里马上将要大乱,能早走一步便早安心一点。”
“我安不了心,你又何尝安得了心。”冯翼抓住她的手,往东边一指,“妹妹,那边就是父王的寝殿。我不求你去救他,他身为燕王生死不能离开国土。但是妹妹,你可忍心在他行将就木之前,不去看他最后一眼!”
两声凄厉的妹妹喊得林飞阵阵心痛,只觉眼角一阵发酸。
“我为什么要去看他!是他扔掉了我!这种没有尽饼养育之责的父亲,我为什么要去看!”
“你小的时候,他抱过你。你在马背上哭泣不止,我记得他满身是伤却不忘低头哄你。当时那夜的情况远比今日混乱,他也是逼不得已。如今城里城外两方对战。我身为太子却无力回天……”冯翼说得哀婉,“妹妹,你在临走之前,和兄长一起再去见他一面吧。这些年来,每到你生日,父王都是满怀萧瑟。他从来也没有忘记过被迫丢弃的女儿啊!”
林飞听得眼中泪花直落。
胡乱用袖子抹了把脸,她用力拽起冯翼的袖子,带他旋身飞上宫墙。
“好!我听你的!我去见他最后一面!但是你不可以留在这里,这里太危险。反正也没人认得我是谁,我不会有事的。你先去与佛狸会合!”
冯翼被她推得跌跌撞撞,向前奔出几步,幽然回眸。只见杏黄的衣角一闪,林飞已经再度翻墙跳回到禁宫之内。
凤眸一闪,挑起的唇角似乎微微笑了一笑。旋即随着垂睫的动作,将漫天星子都湮没在比夜色更黯淡的幽光里。
抬手清脆地对击两声,两列训练有素的军队立刻出现在宫墙西侧的暗巷内。为首的两名领军,正是近日来负责囚禁太子的御林军统领,以及与御林军做戏纠缠的云木将军。
“阿里虎从东面绕道至西城门,云木兵分四路,守住每一处有可能被他逃月兑的出口。”
“那我呢。”带着点稚女敕的声线心急地问,排众而出的竟然就是“囚禁太子”事件主谋,宋姬之子。
看向自己的异母弟弟,冯翼柔和地笑了笑。
“清儿,你便和我一起去会会那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拓拔焘吧。”倾眸一笑,艳色流转,哪还有半点苍白受惊吓的模样,“今晚燕城内内外外固若金汤,瓮里捉鳖,倒要看他还能怎么溜得出去。”
“是啊。”少年附和,“我们燕国的太子岂是这样容易就被囚禁的吗?拓拔焘不知我们是合伙演戏,他既入了燕都的门,就别打算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