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野砂望着她呆了一呆,旋即低头又开始咬指甲。
安藤雪满头黑线地想,羽野先生又开始紧张了。这么不愿意说话的人竟然是教师,真是无法想象啊。
“……抱歉,我不能说。”羽野砂的声音沙哑而低柔。像雪片一样,凉凉软软的,太过轻柔反而无从抗拒。
“但是,这样就违反游戏的规则了。”在别人没有开口前,他自己接了下去,“所以,用其他的方式来罚我好了。青柳小姐……”他没有抬头看她,只是说,“我可以画你的画像吗?”
“哎?好棒。我很想看羽野先生的画呢。”青柳碧眉眼弯弯,“刚才帮羽野先生收拾画具时,我有看到羽野先生的素描簿哦。水粉的花朵,好漂亮……”
“嗯。颜料里,我最喜欢水粉。”谈到画画,不爱讲话的羽野竟然多说了一句。
“为什么?”安藤雪不明白,“水粉不容易保存吧。”她以前也加入过学校的美术部。
“因为能够溶于水……”羽野砂还是低着头,很轻地回答。
这叫什么答案?水粉当然能够溶于水!不然怎么叫水粉!
“那是只有到了纸上,才能描绘出具体颜色的颜料。在落笔之前,不论怎么调和,都不能先行预料。落纸之后的那一笔,会变成怎样。因为它会与纸、与水相融合,产生奇异的变化。”青柳碧轻声细语,“对吧。”最后,她明亮的眼睛灼灼地望向羽野砂。
“对……”羽野砂低笑一声,“就像人的命运一样,其实是一种化学。不同的人遇到不同的人,产生不同的结果……”
“那么,羽野先生也要为我画水粉吗?”微偏下头,青柳碧调整好坐姿。
“不……你是用素描才能画出的女子。”羽野砂打开他大大的素描薄,他并不看青柳碧,竟然就能毫不犹豫地飞快落笔。
安藤雪听不懂羽野砂和青柳碧的对话,只是出于好奇期待着羽野砂的画。
第二把牌的输家是直下守。
“我的故事嘛……”他淡淡地扬眉,“很平常。像普通人一样念书,工作,为生活奔波,就是这样喽。”
“那个……”安藤雪鼓起勇气,“直下先生是做什么工作呢。”她还是怀疑他的身份。
直下守轻轻笑了,握着一张牌的手指像是为难似的摩挲着嘴唇,“很普通的上班族。你们不会想听的。”
“每个人都不认真地遵守规则。”桂木凉生气般地打了个响指,“这怎么行。”
“……”直下守从容微笑,表示他不会再谈下去。
“那么这样吧。”桂木凉勾起唇瓣,漾出一抹邪恶诡异的笑容,“比讲故事更具现实意味的是发生在我们身边的凶杀,直下先生,如果在我们中有人要为凶杀案负责,你认为是谁?”
丙然开始了。安藤雪悄悄地瞥向桂木凉,下意识坐直身体。
“如果有什么人该‘肯定’负起责任……”直下守交加十指,宁静微笑,“那么应该是被害者。”
“被害者?”这个答案太古怪,安藤雪不由得反问,向直下守投去询问的眼神。
“所谓凶杀,常常都不是无缘无故的。被别人憎恨的人,往往有他被憎恨的理由。如果做错了事,我会抱着即使被我伤害的人杀死也不埋怨他的想法。”直下守噙着缕淡淡的笑,“所以,如果一定有谁该负责任,那么,在没有找到凶手的时候,就只有被害者了。”
“听起来像在为凶手开月兑。”桂木凉奚落地哼了一声。
“我只是觉得凶手也很可怜。”直下守垂下眼帘,看着自己交叠的双手,微笑,“我并不知道谁是凶手,但我了解,那一定是不幸的人。会产生杀害别人的意图,或者早就有了被别人杀害的觉悟,这两种人,都很不幸福。”
第6章(2)
“这样的观点。青柳小姐也认同吗?”桂木凉眼波一扫,把问题抛向青柳碧。
“哎?”青柳碧一怔,旋即把眉眼弯成一线,“直下先生的观点很宽容。”
“会对别人宽容的人,通常只因为自己也犯过不可宽恕的过错。”直下守淡定地微笑,开玩笑般地说出的话,却让安藤雪心跳加速。
“青柳小姐觉得凶手是怎样的人?”桂木凉追问。
“我怎么会知道呢。”青柳碧不疾不徐地撩起耳边的碎发,“那是警官们在调查的问题。”
“桂木凉……”安藤雪忍不住问,“你又觉得凶手是怎样的人?”
“问得太迟了。”桂木凉叹了口气,“华生,你真不够资历。”
“……”安藤雪双眼望天咽气吞声。
“凶手是谁我虽然不知道。但是……”桂木凉撩起如月色冰冷的视线,“如果有这样一个人存在于我们中间,却只能是你——”
他向对面掷去一张红桃A。
“我?”
被指名的人诧异地张开小口。
“对,只能是你,青柳碧!”
美女温温柔柔地坐在那里,一副失笑的样子并不生气。
“这个……也是游戏的一种吗?”她问。
“可能吧。”桂木凉一笑,露出白色的牙齿,“我并不知道凶手是谁,只是说如果他在我们中间的话就只能是你。”
“你不要胡说。”安藤雪抽了口冷气,“别说这种没根据的话!!我可以证明青柳小姐在我上车之后都没有去过案发地。”安藤雪怀疑桂木凉大脑有问题,他怎么会怀疑那么温柔的青柳碧。她的手上还残留着青柳碧为她戴上手链时的温暖,笑容与气息都甜甜的美丽女子,怎么可能是犯下血案的凶嫌!
“是啊。就是因为有你的存在,我才这么说。”桂木凉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无聊地洗着手中的纸牌,“你是青柳小姐为她自己找好用来证明清白的证人。”
“证人?”
不觉间,车厢已经一片寂静。只有羽野砂的笔依然与素描簿接触,不断传出沙沙声。
青柳碧端庄地坐着,脸上漾着包容且温柔的微笑,她笑眯眯地看着桂木凉,就像看一个喜欢淘气的小弟弟在讲故事。
婆婆睡着,羽野砂头也不抬地专注画画,直下守什么都没说,桂木凉用目光和青柳碧相对峙。唯一感到震惊的似乎只有安藤雪自己。
“我不懂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她说,“我去东京的决定做出还不到二十四小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会搭乘这趟列车。青柳小姐又怎么能找我当什么人证?”
“重点是你不仅笨……”桂木凉屈指弹了她一下,“而且还不戴手表!”
这和她不戴手表有什么关系?安藤雪顾不得满头雾水,捂住被弹得生疼的脑袋,恶狠狠地瞪向桂木凉。
“你不是和我说过,你发现死者的时间是七点二十以后吗?”桂木凉一副你丧失记忆了的表情回瞪安藤雪,“你连手表都没有,是谁告诉你当时是七点二十以后!”
安藤雪回想。开车之后,她曾经想看手表,结果发现没戴。当时,坐在斜对角的美女,也就是青柳碧好心告诉她是七点二十。
“但是,”她不服气地代青柳碧质问,“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死亡时间很重要。”桂木凉似笑非笑地掀起薄薄的唇,“就是因为注意到你没有戴手表,这位好心并细心的青柳小姐,才会特意把当时是七点二十的概念灌输给你。这样,如果事后法医检验,死者死于七点二十之后。那么青柳小姐就可以取得她那时不在场的证明。但事实上当时根本不是七点二十。我的手机有报时功能,那是七点整。距离她告诉你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足够做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