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谈恋爱的女人,一定会感觉非常不安。”在志村家谈事情时,志村家的小芹向我抛来这样一句。
志村慌慌张张地别过头去斥责:“笨蛋!不要对荻说这么无礼的话!”
“我只是随便说说嘛。”马上,嘟起嘴巴,在沙发上排着算命扑克的女孩,随便一个撒娇的眼神,就让志村立刻说不出任何话了。那两个人对望的目光,都像可以洋溢出幸福的味道。无论谁看,也能立刻知道他们是相爱的一对,搞不懂这样的二人,为何还有过曾经分手的经历。
“不安的感觉?”一边说着,我想起了和樱子恋爱时的事。
那时怀抱着不安感的人一直都是我。之所以会不安,是因为我看不懂樱子。樱子的一言一笑,都像个神秘的漩涡。她是引人入胜的风景,却也充满不安的惶惑。
所以,我终于还是选择了晴美。
和晴美相处,我可以自由地呼吸。变成真正的自己。而晴美……应该也是这样不是吗?她在我面前,没有像樱子那样刻意的修饰自己,一直都很随性的展现着她亲切自然的一面啊。
或许……和小的时候已经认识了有关,反正,我觉得我们是彼此都能了解对方的存在。
“晴美……不会有什么不安的。”
应该是这样……吧。
我对自己说。
“是啊。晴美温柔又爽快,和你这笨蛋不同,你不知道就不要乱讲话!”志村怕我不高兴似的,用手拍打着他的小芹。
一边看着,我隐隐地有些羡慕。
那两个人为何可以如此亲昵?相互撒娇。
“因为我们啊,是平津城的恋爱。”小芹竖起拇指,得意洋洋般地自称。
“那是什么意思啊?”不仅是我,连当事人之一的志村也是一副完全不能了解的模样。
“就是地方特色喽。”头上扎系着鲜艳头巾的小芹,近来对于模仿吉普塞女郎兴趣浓厚,一副算命者的口吻指着我说话,这个动作不知道被大家纠正了多少次,但她还是不想改。
“比如荻雅也。看起来就很东京!”
“东京?这是地名吧。有这样形容人的吗?”志村蹙起眉头。
我有点意外,虽然能理解她的意思。
那是我用来形容晴美的词语,很东京。
“我啊,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比喻,你的大脑还真是奇怪呢。”不可思议地望着女朋友,志村喃喃说着,“很东京又是什么?”
“很难用单纯的一个,或几个词语来含概的事物是存在的吧,东京是这样,恋爱也是这样。荻雅也的感觉呢,也是这样哦。”
“我还是不懂……”志村费解地歪头思索。
“笨蛋!”她拍上他的脑袋,喜笑颜开,“所以我最爱你了啦。”
笨蛋也是爱人的理由啊。
我略微惊悚地听着。
回去的时候,志村一个劲地向我道歉。
“她那个人啦,就是不会说话!你不要因为这样就变得不再来我家啊!”
目前为止,因为这个理由而变得不想再来的人,似乎已经有不少了的样子。我露出理解的笑容,拍拍伙伴的手臂。
“下次,在事务所见面吧。”
“哇啊!丙然是这样!好残酷好冷漠嘛!”
笔意看着他,推起墨镜,抛去一个无辜的眼神回答:“谁叫我——很东京呢。”
在志村带着一点泄气的喊叫声里,我笑着走过开满樱花的道路,走向我矗立在灯海都市中某一幢公寓内的小屋。
被女巫那样的预言了,但是这没什么不好。
我和晴美,在东京谈着很东京的恋爱,难道不是相配的证明吗?
不知被灯光还是月光照亮了的樱花静静地旋舞,被吸引的视线,在收回的刹那,蓦然看到了命中注定的对手。
扶着不远处的路灯,弯腰呕吐的女人的背影。
路灯投射下的光影,将青白色皮鞋的前端涂上一小截阴悒的暗影。黑色的长发被烫得蓬蓬松松,纱一样地自行纠葛。她穿着A字裙,颈上系着粉黄色丝巾。胸前别着一枚玫瑰型的胸针,依然是精心修饰过的样子。只有唇上的口红晕染了开来沾到脸颊,略微显得有点狼狈。
“……”
只要开口,就会消失在空气中的名字,让我的舌头骤然打结。我把手揣在衣袋里,只能蹙着眉头,那样看着她。
看到了我,脸上浮现了尴尬的神情。立刻别开脸,提了提肩上的皮包,扶住路灯撑起身体,无视我的存在向前走去。
摇摇晃晃的背影,明显喝了不少酒。
我深深地皱眉,怎样也无法装作视而不见,踌躇着要不要跟上去。
十字路口上穿梭往来的车灯一闪一闪,她穿着单薄的春装站在路边一手捂住嘴又深深地弯下腰来。
“喂!小心点啊!”一把扯住她的手肘,“不要站得这么靠前!”
扭住她的手,让她远离擦着路面开过的咆哮的车辆。
“不用你管。”别扭地说着推开我,但还是侧过脸不想被我看到她狼狈的一面。始终都是这么倔强。
“真是的,明明酒量差,就不要学人家喝酒。”
“辅导班开迎新会我又有什么办法。”
第8章(2)
两个人,在夜风里,向对方吼去,话已出口,才迟缓地同时意识到,已经没有相互说这样的话的立场了。然后,悲伤地把头扭向了一旁。
“我送你回去……”沉默了很久之后,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这么说。
“不必了……”压抑着情绪的樱子,这样回答。
但是,就像是命运要阻止她就这样离开一样,樱子脚下的高跟鞋,因为急转身的动作发生了清脆的喀嚓一响。
樱子一个踉跄,倒坐在了地上。
鞋跟断裂了。
透过垂下的黑发,咬着唇瓣的脸孔充满不甘心的表情。自青丝间泻出的眼神,也带着愤愤的幽怨。
我把手递过去,她半天也没有搭上来。
最后,才恨恨地像要打人一样,死命地捏着我的手指站了起来。
一瘸一拐地以我的手为支点向前走着,明明可以把重心放在我身上,却故意隔着一段距离,逞强地不去看我,相互也摆出不交谈的态度。
樱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强硬倔强啊。
一路上,我的大脑一直乱糟糟的。像风灌了进去,不停地呼啸。
本来打算这辈子都不再见她的,再也不想和吉野樱子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了。但是看到曾经交往过的女人,在路上一副狼狈的模样,难道真能绝情地装作视而不见的样子吗?
“帮我叫计程车。”她冷冰冰地说。
“我的车就停在前面。”
“我说帮我叫计程车!”
“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两个人不知不觉,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然后,像是陡然察觉这样的氛围更诡异,而相互陷入了噤口不言的状态。
打开车门,樱子熟练地坐了进去。
随即,把脸转向右侧,也许只是不想看到我,而紧盯着反光镜。
我也刻意地不去注意身侧的樱子,只专注地开车。
车子内部的空气沉滞得像僵硬住了的水泥,我打开收音机的按钮,却只能听到杂乱的信息。酒的气味混合樱子衣上的香气刺激着我的嗅觉,我抓过放在置物柜里的薄荷糖,胡乱地倒出一颗像心脏病人吃救命的药那样急急塞入口腔。
东京的霓虹倒映在车前镜,像水纹一样快速地浮上再消失。
我听得见心脏跳动的声响,感觉从指尖开始的焦躁。
在狭小的车壁内,我和樱子像在承受着来自相互的折磨。虽然看着不同的地方。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已经分手了,还是会在意对方?哪怕一个转身的动作,撩起头发的手指,只是这样轻微的举动,都要用全部的意志来对抗不要被牵动了注意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