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你不要这么幸灾乐祸。”柳如风伸出指尖点着他,“我知道了。”他面无表情地忽然转身,“有时候,想要知道罪犯的心理,就要搞一个突然出击!”
“喂喂,”眼镜预感不妙地拉住他,“你想怎样?难不成直接去找阿莱问F公路的血案是不是你做的?”
“恭喜你!”柳如风回身给他一个大拥抱,“你答对了!”
“喂喂!”
可是不顾眼镜在身后的叫喊,找到线索的柳如风兴高采烈地转着钥匙扣,自在地往回走。谁会那么傻地去问啊,骗骗那个书呆子眼镜,他竟然还真信了。嘿嘿。他左右逡巡,阿莱这小子跑哪去了?
“你真的已经决定了吗?其实只要我们都不说……阿翔你……”
闭角处,略含压抑的声音突然响起,柳如风警觉地收住脚步,一个闪身,把耳朵贴在墙上,留神窥伺。
这、这种闷骚到好像全世界人民都到欠他一百八十吊钱的声音不就是阿莱吗?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且不管这引用引得多么不符合情境,柳如风只管悄悄地伸长脖子踮着脚尖,露出一双眼睛往前探寻……
“我,已经想好了。你不必劝我……”
坐在水泥管子上拱手撑腮的少年,正是高翔。
他们在谈什么?难不成是考大学的事?柳如风歪头忖寻。
“每个人都会做错事,”阿莱脸色苍白地极力劝阻,“阿翔你又不是故意的!”
“那又怎么样呢。你说得很对,每个人都会做错事,但是有些事,却不是只要说声‘对不起’就可以被原谅……”微笑着,微笑着摊开双手,看着那些透明的羽毛在无形中飘散,那个额发卷卷眼神清澈的少年说:“谢谢你一直陪我这么任性……”
“你为什么这么死脑筋呢!”阿莱突然愤愤地大喝一声,把手里的瓶子用力地向对面的墙壁掷去,“如果你自首,那个死在F公路上的人就可以活过来,那你去得也有意义!可是并不是这样啊!阿翔!你到底明不明白,一旦你去自守,那后果有多严重!”
“会比死更严重吗?”任由卷发洒过眼际,少年自嘲地轻声说着。
“傻瓜!你这一辈子都再也不能碰车了啊——”对一个以车手为梦想的人来说,这难道不是最可怕最痛苦的惩罚吗?
被阿莱带着苦涩的语气震撼,高翔肩膀一颤地抱住头,“可是、可是……”他压抑着发出细小慌乱的哽咽,“我……”
“不要去……”阿莱从身后抱住他,“阿翔你不要去……不会有人知道的,不会有人知道的……忘记吧。把F公路的事忘记吧。一切都是我不好……是我不该在那天改装那辆车,阿翔,你只要尽情驰骋就好了……不要再想那件痛苦的事……”
他们再说了什么柳如风已经听不清了。
眼前一阵晕眩。他几乎站不稳脚步。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怎么会是你……
他脸色苍白地缩回头,无力地靠在墙上大口呼吸,双耳一片鸣响,却依然听得到来自心脏那如同擂鼓般的咚咚敲击。
第十章矛盾
离开阿莱家的修理厂,柳如风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
路过某条回家的必经之巷,他的脚步不由得停滞下来。
就在不久前,他和唐葵曾经在这里发生争执,自己还被误以为是非礼未成年少女的不良少年……回想起来,就是因为这个误会,才认识了高翔。所以……再见面的时候,尽避脑后还顶着高翔“路见不平”造成的大包,心里却还是非常欣赏那个怀有正义感的少年……
他那么爽朗,那么善良……虽然固执倔强,但却不会使用强人所迫的手段。上次因为阿莱绑架唐葵的事还好好教训了阿莱一顿。段小松他们说高翔很孤僻,他却觉得他很好相处……
那么热心教自己学摩托车,总是活力充沛的卷发少年。为什么他要和这起血案有牵扯?
柳如风呼吸困难地握紧拳头,就这么忽然驻足在人来人往的街头。
是!他承认他自私!因为他已经把高翔当成了朋友!他就不能接受他是凶手的事实!
宁愿是藤秀荣,宁愿是阿莱,甚至任何不相干的人也好,为什么偏偏要是高翔!
他咬住嘴唇,觉得心里莫名其妙的失落空洞。
秋雨淅沥,雨丝似蛛网,稀疏却让人难以逃月兑。
他真的很想笑,这是哪一种九流剧本。他一直想要搞清一个真相,想要帮父亲抓到真凶。他真的对那种肇事逃逸的人非常不耻。可是现在,他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
所有印象中的“凶手”,当如此清晰地变成某个立体的影像,变成熟悉的某个人时,那些沸腾的正义感,就突然冷却得令人难过了。
“为什么呢。”站在雨中,柳如风轻轻地问:“你是这么好的一个人,拥有梦想,所以坚强。那种一个人也能生存下去的感觉,我一直都很向往……”可是,为什么,你,我的朋友,这么突然的变成了“凶手”?
没有办法呀。
没有办法用看待凶手的眼光去看待高翔。
“这算什么……《无间道》吗?”他笑着低下头,脚边的雨水荡起一波小小的涟漪。
“如风?你在这里干吗?”
下班回家的柳榆飞在人群中观窥到儿子的身影,大步流星追上来,拍上他的肩膀,“啧!都湿透了!前面就是家门了,你不跑几步,杵在这演什么苦情戏啊。”
“苦情戏吗?”高翔扯扯嘴角,心却沉重地让他抬不起头。
柳榆飞掏出钥匙开门,一边问着:“对了。你查那个风花有没有可疑之处啊……”
“爸。”
“嗯?”觉得儿子今天有点不对劲,柳老爹迟钝地回头,“怎样?”
“你曾经……”柳如风欲言又止。
“什么?”柳老爹不疑有它。
“没什么。”柳如风闷闷地侧身,走到浴室里抓毛巾擦头发,怔怔地对上镜子里苍白的脸。
“你到底想说什么?”不屈不挠死缠烂打正是柳老爹的办案精神,他一个转身拽住儿子的肩膀,“说嘛说嘛,话说一半憋死人的道理懂不懂?”
“你,”柳如风迟疑地回想,“我记得,你有一次抓过一个当警察的同事。”
柳老爹的脸色骤然阴暗了下去。
“问、问这个干吗?”他不自然地放开搭在儿子肩上的手。
“你觉得你做对了吗?”柳如风却不肯放弃地固执起来。
“所有做错事的人都必须受到惩处。”柳老爹淡漠地说着,却转过身避开他质疑的眼神,“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正与正义,但社会需要法律的维护。有些东西,永远比私人间的情谊更重要……”
警察真是伟大呢。——柳如风很想挑着唇角讽刺地如是说。但是他终于并没有这样做的原因是透过浴室的镜子,他看到背对他的老爸,眼圈刷地红了。
其实,爸爸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他默然地洗干净毛巾,步出浴室,走向厨房。因为他此刻的心情,就是那样……到底该怎么办呢,要告诉父亲高翔的事吗?或者,根本就不说……
不管哪一个选择,都让他觉得很痛苦。
而为什么世界上竟然有种人,可以从事这么痛苦的职业呢。
柳如风不了解,也不打算去了解。他想……
“如风,”柳老爹不经意般地走过正在切菜的柳如风的背后,“这个给你,”他粗糙的食指向案上推了推一张纸片,“你可以去这里看一看……那里或许会有你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