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从幻境中醒来,大睁的双眼迸射出似金似银闪亮耀人的光线。足下一点,身子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原本朝天伸展的藤条了然主人心意般地霎时改变了生长的方向,硬生生横了过来如巨大魔手以恐怖诡异的速度冲着少年的背影疾抓而去!
冷汗流过额角,晁冕强忍着扭伤的疼痛,不停地以忽上忽下的起伏跳跃企图甩开身后的尾巴。敌人有着难以想象的速度和根本还没有全部展现出来的魔力,很明显处于弱势的他靠硬拼取胜的可能性为零。
有没有什么办法呢?大脑被逼入极限地不停转动,而此刻出现在前方有点眼熟的建筑物正是适才路过的绿阴游乐场。
已经到了闭场的时间,入口被横杆封闭着。但对于身体结构异于常人的他来说只是蜷起腿、轻轻一跃便轻巧地跳了进去。
强烈的恶心与昏眩忽地袭来,难以驾驭平衡,掌心先行落地,搓破了一层皮。
靶叹着自己今夜注定要伤痕累累的少年爬起身,踉跄地向前跑了几步。不管怎么说,对于这里的地形,他多少是熟悉的。如果在这里的话,是不是可以找到一个隐蔽的地方,暂时藏身呢?
说不定,等到次日清晨的光线照来,受不了太阳照射的妖怪就会自动化为一摊血水了呢。少年乐观地想着,却又接着想起这个妖怪即使在白天也若无其事地混入警界以新人刑警的身份猖狂地出入案发现场的事实,因而沮丧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把这个妖魔引到此处,好歹不会伤及路人吧。感叹着自己真是有着令人钦佩的良知,少年跃过沙池、绕过秋千、避开利于敌对方一展特长生满松柏的树林,向着供孩子嬉戏的有着粗糙城堡外形的建筑体跑去。
攀爬着着的阶梯,还没来得及踏上最后一阶,在没有屋顶的城堡露台之上已有人霍然转身,短发飘扬,黑得森然的眼猛地攫获紧锁住他的视线。
膝盖发软,战斗的意志被吓得朝着不知名的地方飞散。被失败和挫折感征服的时候,疲惫方才显现。
晁冕扶住一旁的墙壁,在冰冷的空气中大口喘气。被夜幕包裹着的人黑漆漆的眸子暗到极限反而有种刺目般的耀眼。
颓唐感涌上,伴随着无以名状的悔恨。他为什么会对自己拥有的一点能力那么自信呢?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参加什么特殊事件行动小组,更不会招惹这个难缠的妖怪了吧。
似幽冥之海深沉晦暗的眼紧盯住他,好像无论怎样都无法逃月兑将会就此湮没在她眼中的感觉才刚刚涌现,对方的唇却忽然动了动,像要对他说些什么。
晁冕疑惑地眨着眼睛,秋风卷动堆积的叶片飞舞成美丽的圆弧,那个宛如被破碎的落叶拥抱着的人轻轻地问着:“……你已经,完全忘记我了吗……”
吧涩的声音带着幽深的寂寞,异样地动荡人心。虽然知道妖魔擅长的就是迷惑人类,但对于根本已经没有还手之力的自己,真的还有迷惑的必要和价值吗?
少年偏侧着头这样想着的同时,身前的人也在低声喟叹:“才只不过一千年而已……”
脚下一滑,少年用力扶住墙壁,苍白的脸上划下数条黑线,他结结巴巴地吐出不成语调的音符:“我、我才刚满十六岁而已耶。”不要用那种不知道是多少倍数的数字来吓他好不好?
她笑了笑,黑森森的眼睛盯住他,“真的是不记得了……也对,对你而言,我本来就不存在记忆的重要性吧。”
白皙的手掌蓦然伸出,掌中的种子抽叶开花转瞬变化成为粉红色的蔷薇鞭。
害怕地缩着身体以为对方是有着SM兴趣的奇怪妖怪,而在下一秒,那个人握住鞭头,扬起左手俯首一挥,巨大的声响在露天的回型建筑物中回荡。花瓣片片飘飞,撕裂的却仿佛只是存在于这天地之间永无止境的寂寞……
痛楚的寂寞的哀伤的眼,黑得像幽深森然的洞穴,天上星河皎皎,却不会有一枚星子能映入如此全然暗夜般的眼中。
心里只觉得奇异,少年呆呆地想,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这个初时出手狠辣差点夺走他性命的家伙为什么忽然要用这样的眼神望着他?
模了模自己的脸,想起那个人适才说过:你是……我在寻找的人吗?
难道自己长得很像和她有关联的某人吗?可是从一开始不就看到过自己的脸了吗?为什么打到一半才忽然改变态度?百思不得其解的少年当然看不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
“到这边来!”
后背猛然被人大力一揪,沉浸在思绪之中的晁冕差点跌了一个踉跄。一只手用力地抓住他的手腕,反手将他推向尖角楼台的后面,同时挡在了他的身前。
下意识地还以为是一南来救他了呢。然而怔怔地抬起头后,胸口就像被千斤重的铁锤狠狠地砸了上去,让四肢百骸每一寸关节都感到无法抵挡的剧烈痛楚。
那是、那是什么感觉呢……
晁冕张着嘴,面色如纸,紧紧按住心口。
好痛、好痛,尖锐的、激烈的、澎湃的,似是思念、似是欣喜、似是悲伤的感情不断涌起,想要呐喊般的、想要将他扯碎般的,煎熬着、翻滚着、根本就无法与之对抗的快要击碎他短短十六年的全部意志。
而这一切,都只因为突然出现以身横亘在他与妖魔之间的那个人……
背对着他的人有着高挑的身材,长长的头发像水中的海草一样在风中飘散,有几缕滑过他的颊、蹭着他的脸,温暖的怀念的却为何又是如此痛楚的感觉呢?
只是一个背影而已……
但为何眼睛会在不觉间湿润起来,就像是等待这个背影的出现,已经等待了太久太久,沧海变成了桑田,他已经等待了上千年……
“是你。”有着森然眼神的妖冷冰冰地说着。
“是我。”有着傲然身姿的背影这样回答着。
“为什么总要是你?”
“我开心,你管我。”
靶觉越来越像是八点档电视剧的无聊对白过后,死一样的沉寂。
即使位于看不见两个人表情的位置,晁冕也能觉察出那种仇敌相见般迸发出的炙热火花。
月光照耀满地银白,风轻轻地吹动着身前之人的长发与白衣。
心口剧烈的疼痛稍有减缓,晁冕抬起头,想起这个穿着白衣的人好像就是今天回家的时候,在车站上惊鸿一瞥的那个。难道从那时起,就一直在跟着自己吗?
他是谁?为何跟踪他又保护他。
这样想着,张大眼睛,却先看到的是对面那双森然的眼睛迸发出的强烈的杀气。
“啊!”惊叫着想要提醒白衣人注意,而仿佛是没有重量的羽毛一样,在蔷薇鞭迎头袭来的一瞬,白衣人向上飘了起来……
银色月光中像是借助电影特技制作出来的镜头,月兑离了重力的限制,飘在城堡型建筑物上方的白衣人的背上展开了一对巨大的透明美丽得宛如水晶造成的翅膀……
翅膀?晁冕猛地捂住险些再次发出尖叫的嘴。
妖魔他并不是初见,所以并不会太过惊讶,而、而……这个人难道是……
凝视着因为白衣人从身前闪开而被蔷薇鞭的气流扫到的少年捂住嘴的那正在流血的手背,穿着皮衣的妖用森冷冷的目光瞟向上方,“好久没见,你还是如此自私啊。天使!”
天、天使?!
晁冕吃惊得话也说不出来了。果真是天使啊!会不会是所谓的每个人的守护天使呢?手在风中待了太久早已冻得麻木,伤口的疼痛远不及胸口不时蹿升起奇异的痛来得强烈。来不及思索,他只是视线不停地跟随天上的长发飘扬的天使移动着,好奇的眼睛睁得大大地眨也不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