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真是圣明。”赛瑞雅不改开玩笑的模样。
“自古以来,凡是有针对性避开特定某人而发表的言论无外乎对这个人的抵毁与诽谤,”他悠闲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赛瑞雅,别告诉我你也会做这么没有品味与格调的事。”
“真是太让我意外了,原来在陛下眼里,我赛瑞雅还算是个很高尚的人呢。”
查理抬头斜睨他一眼,依然挂着温和笑容的外表却因为眼中的冷意而散发出警告的意味。
赛瑞雅露出讨好的笑容,摆了摆手,“别用法国最名贵的宝石拿来瞪我,会有大材小用之嫌。赛瑞雅只是来代替大家传达意见的人,不要对着传令官发火嘛。”
“哼,”挂在唇边的笑逐渐加入了讽刺的意味,“‘大家’?真是个值得玩味的字眼,好吧,不知何时又当上传令官一职的赛瑞雅,你就来说说所谓大家
的意见是什么吧。针对我?抑或贞德?”
“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停顿了一下,他考虑着如何措词,“陛下,贵族们都在私下抱怨呢。您应该知道他们为何不满吧。”
“我对烹饪以外的事向来都很迷糊,不如请你这位深得人心的聪慧才俊来告诉我,他们的不满与我究竟有何瓜葛。”
苦笑了一下,赛瑞雅模模鼻子,“难为我一向也是您的专长。”
“我实在听不出你的开门见山在哪里,如果你打算这样继续绕圈子的话,恕我不奉陪,还是你希望我增加你的工作量,让你走不出议政堂?”
“好吧,”赛瑞雅投降似的举起手,“反正您即使明白也不会主动说出来。您哪,真是我所见过最聪明的君主了。”
“这算是赛瑞雅流派的新式嘲讽方法吗?”他提了提嘴角,“我的前缀语不是法国有史以来最游手好闲不问政事的国王吗?”
“您的不问政事是怎么回事,不必在这里谈。我现在想要说的,同样也是主教们和贵族们所抱怨的事,就是——贞德手中的权利是不是太多了呢?”
“会吗?”手指缠着垂在腰间的头发玩了起来,查理心不在焉地反问:“布鲁克尔在北方作战,其余的兵力不交给贞德交给谁呢?毕竟现在不启用贞德打仗的话,士兵们和国民们都不会同意的。”
“问题就在这里啊。陛下,”提起贞德,赛瑞雅难以自控地露出嫌恶的表情,“那个女人在法国民众中的呼声开始高得有些离普了!”
“愚民们总是迷信的,”查理轻松地笑了笑,“不这样的话,管理国家反而麻烦呢。”
轻风微动,吹散赛瑞雅长长的额发,紫黑色的眼睛专注地望向查理。晨光如宝石,散落一地。密植的高大树木前,那骑在黑马上轻昂着头微微浅笑的白衣青年,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所担忧的事呢……
凄迷与脆弱在风掀起额发的一瞬,自透明的紫黑色眼瞳中一闪而过,他失落地笑了笑,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揪住心口的衣襟。
“陛下,您今天出门时照过镜子吗?”他涩然地垂下头,掩饰着自己的情绪。
“真是个天外飞来一笔的问题。”查理皱了皱眉。
“如果那两颗最名贵的宝石不仅仅是装饰品,您应该看得出自己的改变啊。”淡淡地抬眼,他涩然地牵动嘴角,“您哪,虽然是我见过最残酷也最聪敏的男人,但最好也小心一点,别在利用别人的时候丢了自己的心。赛瑞雅只是想要提醒您,仅此而已。”
“利用?”听不懂赛瑞雅所指为何,查理的眉尖轻打起一个皱摺,“你什么意思?”
“你我都明白的意思。您在利用贞德。”他淡淡地陈述,“您削了布鲁克尔的兵权,又让贞德和雷蒙进入议政堂,要用自己培养的人去瓜分不服管教难以统驭的大贵族的权力吗?不过我并不会因此而多说什么,正如我从来不曾多说过什么。那些蠢人的矛头也一时对不到您身上,自有人替您承担他们的怨恨与嫉妒。只是,您难道没有被自己养的狗咬过的经验吗?”
“……住嘴吧。你今天的话已经够多了,赛瑞雅。”
不愉快的记忆被触动,长长的金色睫毛蓦然掀动,如冰的视线进射出两道耀人心魄的炫光,纵马从赛瑞雅身边驰过的刹那,他转过头来艳丽的唇向上轻勾,全身的气息却比料峭余寒的春风更冷,金色刘海下的薄唇吐出无情的词句:“呵呵……赛瑞雅,听好,我虽然讨厌你平常那种廉价的华丽表演,但是你今天的样子,我更讨厌。”
“别自以为是地来告诉我该做什么……否则……”马儿扬蹄向前跃去的一瞬,查理丢下一个警告的眼神,扬尘而去。
望着尘土飞扬中渐渐远去的黑马白衣狂花,赛瑞雅再次露出苦笑。这个残忍的男人,难道不是也在利用着自己吗?耸了耸肩,停留片刻后,转身向另一方向离去。
而在低矮茂密的灌木丛后慢慢站起一个脸色苍白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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愣愣地站在渐渐升高的太阳下面,她像被谁重重地当头打了一棒,神色懵然。因为总觉得赛瑞雅让她感到害怕,而担心地踅返回来,悄悄藏在这里偷听他们说些什么。但这听到的对话却让她陷入呼吸都要困难的境地。
利用……赛瑞雅说查理是在利用她……
而查理并没有否认呢。
指甲刺入手心,她恍然未觉,眸光黯淡,脸上却浮起一个飘忽如风中烛火般的虚幻微笑。
失落的笑容让心也空空荡荡,这种遍袭全身的感觉就叫作寂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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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都是——笨猪!”
才踏入练兵场,耳熟能详的大嗓门便迎面击来,震耳欲聋。
贞德抬眼巡望,上身只穿了一件无袖短褂,露出的胳膊健壮而泛着汗水的黑发碧眼的男子,火气十足地在马上挥动着长枪,一边大声喝斥周边列队的士兵们。
“贞德大人!”愁眉不展地拿着被雷蒙随手丢在地上的外衣,跟在雷蒙马后的随侍亲兵卡拉尔见到她像见到了救星般地冲上来,“您快劝劝老大、不,是大人,呜——”
“怎么了?”贞德皱眉看了看晌午正足的阳光,即使天气不错,也没有必要穿成这样等着得病吧。“雷蒙,你犯什么神经,你不冷吗?”她扯过卡拉尔手中的衣服走到雷蒙的马下。
“我被气得满头大汗,哪还能觉出冷来。”看到贞德,雷蒙稍微收敛情绪。双臂一撑,自马上跃下,“你怎么来这了?”
“……”她扯扯嘴角,想笑一下却没有成功,习惯于在困惑悲伤的时候来向雷蒙寻求力量,自己果然还是弱者。
“作为国王军的总指挥,我来这里是很正常的,”她踮起脚尖,把衣服披在他肩上,“还是穿上吧。说说看,到底又出了什么事?”
“唔,”他心烦意乱地撩起额前的头发,“有没有丝带?”
“嗯?”
“让我先把头发扎起来再说,好热。”
“……会在现在的季节中喊热的恐怕只有你一个人吧……”她满头黑线地说道,一边伸手探入怀中掏出手帕递给他,“喏,只有手帕。”
也不管手帕上绣了多少花边,帅气的男人看也不看地接过来就绕到脑后将长过肩的头发系成马尾,边走边说:“派出的探子刚刚回来了,说诺曼底快成空城了。真是气死我了!我们闲在这儿有多久了?我们是军人耶!说了那么多次要出去打,就是不准。看吧,受苦的只有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