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这样相互凝视着,希望这一刻,就是地老天荒。
终于,红十一率先调头,用力推开人群向树林奔去;好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明明,她那么喜欢他,却偏偏不能表白自己的心意。
欺骗他时的谎言说得那样轻易,而想要说出真实的喜欢,却为何如此艰难?
这样的痛,怎么能不在意?又怎么能抚平?
脚步在身后响起,一只手拉住她的衣袖,她的心猛烈跳动,慢慢转身,却在看清那个人的脸时转化成深深的失望。不是千里……
但是这张面孔,也同样是记忆深刻呢。出现在红十一眼前的正是在雪峰山上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救命恩人,卫幽澜身边的苍凛。
“你?”她有些迷糊,不知道这个人怎么会在这里。
“有个人想见你。”他望着她,神情淡漠。
“我没兴趣。”她口气恶劣地回答,心情这么差,哪有和陌生人聊天的雅兴。
转过身,她大步向前走去。
苍凛没有追,只是用她可以听到的音量喊道:“是卫幽澜。”
脚步声戛然而止。
细碎的石子铺成的小路,在夹道翠竹上高悬的灯笼映照下,展现曲曲折折的幽深。婆娑的竹叶和着风发出沙沙的响声,摇曳着手臂上擎举的灯火,似是在迎接暗夜的访客。
红十一跟着苍凛顺小路前行。沿途一个人也没有遇到的境况,让她暗暗心惊。这是青岚门的内宅,理应关卡严密,岂会连一个护院的人都没有,任他们如人无人之境?惟一的解释只能是卫幽澜早有安排,这样说来,青岚门已在卫幽澜的掌控之中了吗?
想到此事,她深深地蹙起眉毛,会答应来见卫幽澜,也是因为担心千里。想也知道,自己与卫幽澜又没有利益冲突,会找她来,一定是有关千里的事吧。
千里,心头浮动起这个名字,不由得眉目黯淡,她咬一下嘴唇,强令自己振作起来,前方就是千里的敌人,她怎么能泄气!要睁大雪亮的双眼,看那家伙想玩什么把戏。
走到尽头,视野开阔,出现一个人工湖。
银色的月亮洒下清冷的月光,粼粼的湖面倒映着湖畔碧幽幽的小竹林。在湖畔竹林间,挂着的几只灯笼下面,摆着一张梨花小木桌,桌上有一盘残棋,优雅清绮的白衣男子手持黑子,正在凝神细思。
自己来过这个地方,红十一遥望湖心,不胜伤感。
那天千里站在湖边,那天竹下杜鹃花开,那天自己的头发被竹叶勾缠,他帮她慢慢把头发解开。是啊,缠在竹枝上的青丝被解开了,她的心却被丝丝缕缕的情紧紧包缠,再也挣月兑不开……
以为,她是游戏的控制者,以为,她可以全身而退。却不知,作茧自缚的正是这个自诩聪明机灵的自己。
一时间心神飘忽,怅惘迷失,月光之下,任患得患失的心主宰一切,竟忘记了那边还坐着一位敌友不明的优雅男子。
“水月镜花,迷乱人心,不如到竹下一坐,可以暂时忘情。”
夜色般的声音扬起,红十一如梦初醒。不自在地回过头,身后,苍凛已不知去向。一时间,天地安静,只有她和手执棋子向她微笑的白衣男子。
她侧头看着他,觉得有些迷茫,白衣清绝的他,怎么看也并不像是一个功于名利的小人啊。那为何又要处处和千里作对,拢络挑拨争权夺势?
“卫幽澜,你真的是千里的敌人吗?”她忍不住问出。
卫幽澜垂眸浅笑,“为何这么问?”
“因为我觉得很奇怪啊,”她素来直来直去,讲话不喜欢绕弯,“如果你真的要抢门主之位,为什么会派你的人在雪山中救他?”本来她还一直在想那个雪山中的神秘男子是什么人,刚才听他念出卫幽澜三个字才明白他是他的人。这下,就更是一头水雾了。
“那就要看你对敌人二字如何定义了。”卫幽澜摆摆手,示意她坐过去,而红十一保持站姿。敌友不明的情况还是站着好,万一一言不合,跑起来也方便。这点儿警惕性她还是有的。
卫幽澜也不勉强,只是托腮凝望着她,“我要成为青岚的门主,并不代表我就要置千里于死地啊……”
那是想要赶走他喽?红十一蹙眉看他,不是她以貌取人,而是很难把这个和千里长得非常相似的男子,当成一个坏人来看待。
“你有心爱的人吗?”他忽然问,却只是凝视着手中乌光流转的棋子。
她猝不及防,脸上通红,“问……问这个干什么!”
“你希望你爱的人幸福吗?”他幽幽地说着,语音里有一种静默的哀伤。
她隐约觉得卫幽澜并不是在问问题,便等着听他所给予的答案。
“我有一个心爱的人,无论如何都希望他可以幸福的人……”他目光转动,由棋子移到她的脸上,直视着她的眼睛。她看到在月光下,卫幽澜轻轻地笑着,那样的微笑,就如同一朵慢慢盛开的花,美丽得不可言喻,又流露出无法诉诸隐隐的悲伤。
“为了在这个世上惟一还能让我付出爱的人,我必需要成为青岚门主……”他静静地说着,“那么你,打算任凭千里和我战争吗?”
她的心猛地一颤,战争?千里?天真无邪的千里可以斗得过卫幽澜吗?
不觉得攥紧了衣角,“我……我会帮他!你休想轻易把他赶走!”
美丽的千里,纯真的千里,要把这样的千里从这里轰走吗?她不允许!
“你会帮他?你是以什么身份帮他?”他的目光转冷,“一个骗子的身份吗,红十一?”
“就算有人要骂我,要指责我,那也只有千里能够,而不是你!”她被他的话所伤,压抑整晚的悲愤升腾起来,“并不是只有你才有心爱的人!你不是问我有没有心爱的人吗?好!我告诉你,我心爱的人就是千里!我希望他可以幸福的心情是真实的就可以!我不管你为了谁想要做什么,我只知道如果你要伤害他我绝不允许!”
“绝不允许?”卫幽澜眼中闪烁起饶有兴味的光彩,“你有多大的决心,多大的勇气?又是怎么个绝不允许?”
月光下,少年打扮的少女骄傲地昂起头,“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我可以与他生死共进退!你若想与他为敌,就先过我这一关吧!
“真是气魄十足啊!”卫幽澜美丽得近乎虚幻的脸上慢慢漾起真实的笑意,“只是,恋爱会让人迷失。红十一,你也只是个孩子,看不清什么才是通向幸福的道路。”
“我并不是来听你说教的!”
“我并不想说教,我请你来,只有一个目的——”卫幽澜笑道,“失礼了。”
伴随着他最后的三个字,红十一心头猛然浮起一阵不详,想要回头,已经晚了,脖颈上传来手掌的温度,随之,晕眩前的黑暗涌至眼底。
望着晕倒在怀中的少女,苍凛不着痕迹地苦笑了一下,又抬头望向卫幽澜,“怎么样?你的测试结果如何?”
“非常满意。”卫幽澜对他一笑,终于把手中的棋子摆入了棋局。
是的,他叫她来,只有一个目的,看她是否是那个能给千里以幸福的人。而结果,他认为,她可以。
“接下来,这局棋的走向,就要看他了。如果这个少女对他也是重要的人,说不定就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出现呢。”
“我想,你不用派人去请了。”苍凛忽然一笑,意有所指地望向幽深的小径,“卫,他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