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无方合上了眼,他脑中意识虽然凌乱,但绝不会认错刁月菱的眼睛,那是他生平仅见最温柔的眼眸。
“你……你怎么……来了?”他的眼再也睁不开,只能有气无力地喘著,说的话片片断断。
“我,想你。”他是个病人,干言万语该怎么对他说呢?她只能用最简单的话来回答。“因为想你,所以我来找你。”
她温柔而勇敢地在他耳旁轻声地说,其实这些何尝不是实话?
聂无方微微点头,嘴角轻轻一勾,让人分不清那是不是微笑。
刁月菱等著他接下来的反应,但没想到他一动也不动了,轻轻触抚他的脸庞,才知他又昏迷过去了。
刁月菱心疼地看著他,指尖传来的讯息让她知道他的身体变得多憔悴,连脸颊都瘦了许多。
她不禁想著,自己欠他的实在太多了,这一切,她能还得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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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房中的烛火已然微弱,刁月菱端著汤药由门外徐徐而来。三天来她寸步不离的守在聂无方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著他,即使这么晚了,她还是为他熬了补药,但聂无方除了气色渐好之外,人却再也没有清醒。
她在床沿坐下,将聂无方的头用枕头垫高,准备要喂他汤药,但眼光一接触到他的脸庞,就栘不开了。看他沉睡得那么安详,不复平时冷酷的模样,她的心也跟著舒展开来。这种温暖的感觉,每次都令她回忆起和他同眠的那一晚……
但她其实再清楚不过,一切都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这几天,她陆陆续续地听照顾过聂无方的仆人提起他毒发的情形,恐怖的景象让她又惊又骇,内疚的无地自容,想到他全身出血地在生死边缘挣扎,那种痛苦岂是她所能体会的?
这些折磨,是他为她承受的,她该怎么偿还他呢?他又怎肯原谅她?
本来她有想过,也许等聂大哥醒来,会愿意接受她在他的身边,但现在听过了他的惨况,她再也不敢抱任何期望,也没脸留下来了。
等他再好一点,自己就离开吧!刁月菱心中这么想著,她已经牵累他够多了,实在不配再出现在他的眼前……
想到此,刁月菱苦涩一笑,她到底在发什么呆啊?药都要凉了!
她开始轻柔地喂他汤药。
等到差不多喝完时,聂无方突然咳了起来,刁月菱赶忙拍抚他的胸口,而这时他的眼睛居然微微的张了开来!
面对他的眼光,刁月菱一阵心慌,赶忙将脸撇向一边,而聂无方涣散的眼神逐渐凝聚,最后定格在她的脸上。
“你是谁?”他皱眉瞪著她的侧脸,随即瞥了眼床铺,“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的头还很晕眩,没正面看到刁月菱的眼睛,他根本认不出她。
耳里听著他虚弱的声音,刁月菱心里却松了口气,她很高兴这一次他没认出她是谁,因为她毫无勇气面对他。
“这里是尉迟公子的宅邸,我……我是负责照顾你的婢女。”既然他认不出她,刁月菱当然撒谎。
聂无方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这个婢女干嘛一直侧著脸?一副见不得人的模样。
“我问你,这里有没有一个蒙著脸的姑娘来过?”
听到他突如其来的问题,刁月菱吓的手中的碗都差点掉了。
“没……没有。”她忐忑地说。
“是吗?”聂无方皱起了眉,难道记忆中见到了菱儿,其实是在作梦?
“那算了,你……你去把尉迟靖叫来。”他微喘口气,体内的脏腑像被刀削似的疼痛起来。
“你才刚好,应该多休息才对,为什么要急著找尉迟公子?”眼角瞧见他的脸孔痛得扭曲,刁月菱不禁心疼。
“我休息与否和你有什么关系?快去叫尉迟靖过来,我有一堆帐要跟他算!”聂无方眯起眼,虽然才刚刚清醒,但坏脾气依旧。
“现在很晚了,尉迟公子已经休息,明天一早他就会来看你。”尉迟靖每天都会过来转转,明天应该也会吧!
聂无方眸光炯然,似乎很不满意她这么打发他。
“好,既然他架子大,那我自己去找他。”虽然浑身难受,但他腿一跨,就想下床。
“不行,你别乱动,快躺下!”刁月菱一声惊呼,赶紧扶住他的肩膀。
聂无方一愣,觉得这种感觉好熟悉……为什么这个女人充满焦急关怀的呼喊声会勾动他的心弦?他的眼扫向她,望进一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眸!
他倒抽一口气,紧紧瞪著刁月菱的双眼,但他来不及多说什么,便觉五脏六腑突然剧烈一震,让他体内痛得像被绞碎了似的!眼前一黑,他又昏过去了。
刁月菱扶著他倾斜的身体,让他轻轻的躺回床上,为他盖好被子。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却又激动的昏过去,她钟爱的这个男人永远不懂得珍重自己。
她轻轻拨顺他的发,眼光一刻也不离地凝视著他,直到窗外鸡啼响起,她才发觉天又亮了。
“你又一晚没睡吗?”浑厚的男音由她背后传来。
刁月菱回过头,看到尉迟靖带著笑站在她的身后。
“昨晚聂大哥又醒过来了!”她很高兴地说。“虽然后来又昏迷,但我相信他的身体一定很快就能康复了。”
“这都是你的功劳,若没有你的解药和照顾,他现在已经入土为安了,你可是他的大恩人。”看她欣喜万分的模样,尉迟靖淡然笑道。
这些天的冷眼旁观,让尉迟靖百分之百的确定这女孩对聂无方的情意,但他最好奇的还是聂无方的感觉。这座万年不融的冰山真的会臣服在刁月菱的裙下吗?
听了“大恩人”三个字,刁月菱的脸色突然黯淡下来,她将尉迟靖拉到了门外。
“尉迟公子,既然聂大哥已经月兑离危险,我想我也该离开这里了,但拜托你不要把和我有关的任何事告诉聂大哥好吗?”她小声地说,眼神认真却又夹杂著难过。
尉迟靖大为讶异,“奇怪,你为什么现在就要走?你的事又为何不能告诉他呢?”她这么做是存心避不见面吗?
“我……我对不起聂大哥、他见到我一定会很生气的,还不如趁他没认出我之前离开的好。”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她凝蹙的眉间聚满了哀伤。
看来这一切果真不单纯啊!尉迟靖的眼中浮起一抹晶亮的光芒,似乎心情大好,让人搞不清他在想什么。
“刁姑娘,你先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我,让我看看有没有必要为了你,欺骗我的好夥伴!包何况至少该让我知道他是怎么中毒的吧?”他大言不惭地笑说,不肯放过凑热闹的机会。
尉迟靖的要求并不过分,刁月菱看得出他对聂无方中毒的原由一直很怀疑,反正她马上要离开了,将一切说清楚也没什么关系。
於是她从两人的相遇说起,一直交代到她逃出独龙村的始末。
听完这些事,尉迟靖暗吁一口气,没想到老聂这趟西藏行会这么曲折离奇啊!可笑的是他险些送命的原因不是为了工作,而是和一个诡异的部落扯上了关系,以他向来绝断无情的性格,他对此事、对刁月菱,一定气恨到极点。
“刁姑娘,我想我可以充分了解你想躲开他的心情。”尉迟靖同情地说。如果今天是他把聂无方害得这么惨,开玩笑,就算他再厉害,他也会选择销声匿迹。“可是照你说的听来,你是叛族逃出来的,你离开了这里,有地方去吗?”与其说他是关心,不如说他纯粹好奇。
刁月菱愣住了,说真的,她也不知自己该往哪里去。阿娘死了,心爱的男人又恨她,天下之大,她竟无处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