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俩都会被当成神经病的。”廖思危也笑了,“啊,对了!”她朝台上跑去,跑到幕后拿来一个保温瓶,“我来之前闲着没事,做了鸡蛋炒饭,本想当晚饭,可是一紧张忘吃了,你饿吗?”
“我饿死了。”苏醒之迫不及待地扭开盖子,“给我点尝尝!”
“嘿,一点都没变冷,这里面有暖气真好。”
“你就少吃点吧,你又瘦又小,我这么大个儿,我得多吃。”苏醒之贪婪地霸占了整个保温瓶,只分给廖思危一纸杯。
“你哪吃得了那么多呀!”
“瞧不起人是怎么的?我比博斯还能吃!”
苏醒之跷起二郎腿,“好吃,很久没吃这么正点的东西了。能够把鸡蛋炒饭都做得这么好吃的人不多,我只遇到过两个。你们的个性很像,都是诚实得过分,而且永远只专注于一些成不了大器的小事上。”她把嘴巴塞得满满的,一勺接着一勺。
“他叫博弈,是博斯的哥哥,我的学长。我大一的时候认识了他,在上次我们去的那家火锅店里,那离我们学校近。老板问每桌的客人好不好吃,他说味道不错,但还可以加一味料,老板听了很高兴,无论如何不肯收他的钱,他又一定要付,我就凑热闹说你们一个要给钱,一个不收钱,那不如把我的这顿免了吧。”
廖思危听得津津有味,她信苏醒之能干出这种事情来,“那后来呢?”
“他同意了,送我回去,我们就这样认识。他很体贴,会各种各样好吃的菜式,就是少言寡语,也没有看电影或者听音乐的爱好。相处了一年左右的样子,他带我回家吃饭,我才认识了博斯。”
苏醒之把勺子丢进保温瓶,发出“叮?”一声,代表那一大瓶炒饭都被她吃了个干干净净,廖思危急忙把自己手上还没怎么动的那份递过去,苏醒之做了个饱的手势,继续往下说。
“那时候博斯应该是上高二,跟博弈完全相反的个性,又闹又凶,上个楼全家甚至邻居都能听见。他喜欢足球,我也喜欢;他玩赛车,我是车迷。博家上下都把他当祖宗一样又爱又恨,只有我不理他。我为什么要怕他,比横我从来不输人。”
廖思危觉得不可思议,“那那样的博斯学长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苏醒之把腿收到座位上,用羽绒衣把自己整个裹起来,慢慢地回忆着,“博弈经常带我去他家,我便有很多机会和博斯见面。博弈说,只要我去吃饭,博斯都会留在家里,平时想要他晚饭不缺席可是比登天还难——我知道这是为什么,这种感觉可能只有我和博斯两个人才能体会到。”
“后来我旷了一个礼拜的课,到农村去找学农的博斯,我还很清楚地记得农村的夜空是什么样子,每一颗星星都特别特别的亮,数都数不完。我们躺在草地上,尽避周围都是牛粪的味道,还是兴奋难耐。我们都没说话,谁也不好意思开口,于是博斯说,你平时不是挺能闹的吗?我也反问他,那你怎么哑巴了?后来我忍不住,就轻轻地哼了一首歌。”廖思危点点头,她知道那是哪首歌。
“我哼着哼着,一遍完了就唱第二遍,我忽然听到他说,说你真的愿意吗?他的声音很轻但是我听得很清楚,因为他把嘴凑到我耳朵边上来了。我就瞪着他,大声说,我敢,你敢吗?”
苏醒之说到这里忍不住笑起来,“别看他嚣张跋扈,其实很尊敬他哥哥。他们家是那种放任型家庭,父母管自己的事业,博弈管博斯。我们虽然说好了要摊牌,但是都是临阵退缩的主。我回到学校里,博弈明知道我‘失踪’了一个星期,但依然不闻不问。我有点恼火,他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女朋友?这件事让我吃了熊心豹子胆,大咧咧地就去找博弈,犯错误的明明是我,倒变成他被兴师问罪了。我说,你知道我这一个星期去哪里了吗?他说,去哪里啊?我说,我去农村找你弟弟。他愣了一下,说,那你们玩得怎么样?”
苏醒之看了一眼廖思危,好像她就是当时的博弈一样,“我怀疑他要不是装聋作哑就是个对感情毫无反应的人,我说咱们分手吧,我有更爱的人。过了一会儿,他说,是博斯吗?他根本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吃惊,或者说他一点都不吃惊,我本想他会骂我、会打我,无所谓,那样我就可以装模作样地和他一刀两断,可他没有。他像平常和我说话一样问我,博斯呢,你确定他也爱你吗?我答应了一声,紧张地等着他的反应,我想这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忍受的极限了。”
苏醒之不再往下说,横插一笔问廖思危,“换成是你呢,如果你的男朋友博斯对你说他爱上了别人,或者直接说爱上我,你会怎样?”
廖思危说:“可他不是我男朋友啊,而且他本来就爱你。”
“你就不能假设一下吗?你这孩子。”
廖思危沉默了一会儿,“我应该还是会祝你们过得好。也许有天你们闹翻了,学长他还会回来找我呢。当然要是你们不闹翻,那就一直幸福也不错。”
苏醒之失笑,“我说吧,你们真的很像。我和博弈就那么和平地分手,一点风波都没有。我还是去他家吃饭,他还是会亲自下厨做好吃的。我对他的印象慢慢有点改变,从一无所知的鄙夷,到带着钦佩的欣赏,因为我从来没见过那么清心寡欲的人,所以从前并不相信这世界上有心如止水的人存在,从这点来说,博弈和博斯一样,都可以算是我遇到的一个奇迹。”
廖思危开始有点真的嫉妒她了,那么好的两个男子,都被她一个人占尽,上帝真是又公平,又苛刻。
“我过生日那天,博斯迟到了。他要去一个修车的朋友那里取一星期前送去的摩托车,就和我把派对的时间推迟了一个小时。可我放下电话不久,他就到了,说是博弈替他去取,让他先赶过来。再说他在我这儿一定会喝酒,喝了酒就不能骑车回去了。”
苏醒之突然停住不说,很长时间的沉默让廖思危猜想这里或许对她的记忆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关卡,“是不是,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那辆摩托车不知道被谁做过手脚,那些人一定没想到来取车的不是博斯。”
廖思危心一下提到嗓子眼,“那博弈?”
苏醒之平静地理了一下头发,“他没来参加我的生日会,一直、一直都没来。”
廖思危坐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伸出手去,碰了碰苏醒之的手背,苏醒之也反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腕。
“这也就是为什么那年博斯退学的原因,他先是大闹了一场,把做手脚的人揪出来打得半死不活。他父亲只剩一个儿子,不能由他被警察抓,动用了不少关系,半年下来,头发白了一大半;他母亲一直躺在医院里,好好的一个家,说垮就垮。我很怕面对他们,前后只去看望过三次伯父伯母,那种压抑的气氛实在让人受不了,我就赶紧把出国的一切手续办妥,多花了十几万,匆匆忙忙逃似的跑到了伦敦。”
“过了一年,我托留在国内的同学帮我打听博弈家的消息,她说还不错,博斯休学一年后回到了学校,很用功读书,考上了不错的大学,也不再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了。我稍微心安理得了一些,但还是不敢联系博斯,有的时候一个人在租来的房子里醒来,拿着电话不知道打给谁的时候,会情不自禁拨他的手机,我知道他肯定已经换了号码,就算没换,隔了一个大洋也不可能接通。那段时间我就拼命念书,到处旅游、打工,等我下定决心回来的时候,已经五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