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六,录完最后一档节目的温倩和所有的人从摄影棚一齐涌进了工作室。
“收工了收工了。”大家叫着收拾各自的包,道别离开。
“阿愚?”温倩走过来说,“我这里有一期下个礼拜作外宾访谈的本子,实在来不及了,你可不可以帮我打到电脑里,排个版式打印出来?”
时间是十点二十分,贺崇愚翻翻二十几页的稿子,“好,没问题。”
启动已经关掉的电脑,打开WORD,她一边看着稿子一边打字。温倩拉扯掉录节目时系的丝巾,拿着手机打电话,“对啊,我还在台里面。嗯?你过来吗?呵呵,好啊,带上消夜。”
她挂掉电话,对贺崇愚说:“阿愚,我下去一下。”
“哦。”她答应道,抬头看了一眼又继续打。
饼了三十分钟,她看温倩都没有回来,一个偌大的写字间就她一个人,却开着十几盏灯实在太浪费,就去关掉了几盏。
重新坐回电脑前时,她听到有人推门进来,一抬头,就看到卫嘉南站在电脑边,“咦,阿愚,你还没下班吗……温倩跑到哪里去了?”
贺崇愚拢了一下碎发,“她说下去一下,可能是去录后期配音吧,应该快回来了。你坐一下,我去给你泡茶……咖啡还是茶?”
“你忙你的吧,我自己来。”卫嘉南把她按在座位上,顺便看了一眼她手边的稿子,“你写的吗?”
“我哪有那个能耐啊,是何莲姐写的外宾的那个访谈。”她说话间又打了几行字,自己的打字速度是完全练出来了,只需要盯着稿子便成。
“他们让你写本子了吗?”他找了把椅子,靠着她坐下来。
“还没有,我还在学呢……这里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怎么这样,”他拿起那叠纸看了看,“难道是信不过你的水平?这群人……”
“不是,我刚来嘛,不可能一下子负责那么重要的部分呀。”
卫嘉南看见了她桌子上七零八碎的东西,拿起一本公子杂志看了两眼,皱起眉头,“他们是不是把你当杂务使了?”
“嗯,没啦,聊天的时候,顺手放这里了。”
卫嘉南松开手,让那本杂志自由落体。
“啊,嘉南来啦。”温倩走进来,手里拿着钥匙,“我刚去录音室了,有些后期工作没做好,你带我喜欢吃的粥来了吗?”
最后一句撒娇的口吻,煞是亲密。卫嘉南没好气地说:“你怎么不告诉我阿愚也在?我只买了两份。”
贺崇愚连忙抬起头说:“我没有空闲吃的,你们吃好了。”
温倩拍拍额头,“你看我这脑子,录节目录糊涂了,这样吧,消夜你们吃,我出去买点儿什么来。”
“不要,温倩你吃吧,你从下午一直录到晚上,什么都没吃,胃会搞坏的。”贺崇愚偏过头来说,看了一眼卫嘉南,“我不饿,真的。”
“别吵了,你们两个吃。”卫嘉南一声令下,拿起杯子递给温倩,“你去给阿愚泡杯咖啡吧,让她提神。”
温倩已经从印着“百年老字号”的包装袋里端出了滚烫的粥碗,不满地说:“我都饿死了,你让我先喝几口好不好?”
“我不知道茶水间的位置,再说只是泡杯咖啡而已,你还能饿死吗?”
两个人争执的时候贺崇愚从位子上跳起来,“我知道茶水间在哪儿,给我,我去,顺便给你们俩也泡上,杯子给我吧。”
“你坐下,忙你的。”卫嘉南头也不回地说,“这里有两个闲人,还轮不到你去。”他拿起一袋速溶咖啡撕开包装倒进杯子,“你们该喝粥的喝粥,该工作的工作,我去找好了。”
贺崇愚和温倩,不约而同地,一个喊:“记得开灯,别烫到。”
一个喊:“出门右手拐弯。”
卫嘉南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两个女孩坐下来,一个喝粥,一个打字。忽然温倩站起来,端着粥碗拿着汤勺走了出去。
“你疯了,发这么大脾气。”
温倩站在茶水间门口说。
卫嘉南抬起眼皮,慢条斯理地说:“我这叫发脾气吗?!”
“这还不是发脾气吗?你平时连个多余的话都没有。”
“我问你,”他靠在墙上正色道,“为什么不让她单独写本子?你我都知道她有那个能力。”
“呵,可笑。”温倩发出一声惊叫,“电视台又不是我家的,能是我说了算吗?”
“她是编剧,不是杂务。”
“可口可乐公司的经理,人家是博士毕业的呢,还不是一样从扫厕所干起。”
卫嘉南眉峰一紧,“你是不是觉得她高中毕业,没像你一样,是个名牌学校的大学生,没资格和你共事?”
“我可没这么说。”
“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他迅速顶了回去。
“你!”温倩憋出一个字来。
卫嘉南拿着杯子与她擦身而过,空气里飘着一句话:“可耻的优越感。”
“你给我站住!”温倩回过身,追上来,“我怎么了,我好心好意帮她进了电视台,居然被你说成是可耻。我哪里做错了?你还真是个不可理喻的人!”
“我的确是不可理喻,但是你敢说你就崇高了吗?你对她,还是施恩的心态吧,认为自己帮了她的忙,认为她应该对你感恩戴德,以致于好意思这么大半夜的,让她留下来加班,为一份不是她工作范围内的稿子。”
“那份稿子是紧急的,我打字的速度没有她快,所以交给她打,我还不是留下来陪着加班了!”
“那请问你为什么不在电话里告诉我要带三个人的消夜来呢?”他轻描淡写地问,声音满温和的,但气势却咄咄逼人。
“我……”
“忘掉了?”他居然露出一丝笑容来,“你记得自己饿,别人就不记得了吗?”
“我是忘了……可我不是说让你们两个吃了嘛。”
“呵呵,小姐呀,我该说你是不懂人情世故,还是太懂了?”卫嘉南忍不住笑了一声,“难道你认为阿愚她会心安理得地吃你的那份粥吗,她的个性你会不清楚?她这么温和善良的女孩,连为你们加班都没有怨言,她会和你抢一碗粥吗?”
温倩无力地耷下肩膀说:“好吧好吧,反正,我是什么都不好,随便你怎么想吧。”
卫嘉南不再说什么,端着咖啡回到办公室去。
打那以后,卫嘉南会向贺崇愚索要她的一些随笔,投发并刊登在一些报纸上,说报社那些编辑都是他的前辈。夏天的时候,她终于第一次被委托写一个稿本来看看。
录制节目的稿本一般已有固定模式,稍加点缀修饰即可。她做得不错,编导也很高兴。温倩在下半年的时候便调离了这个节目组,专门做该台的新闻主持人。这是相当好的事情,三个人免不了又庆祝一番。
有好几次,卫嘉南送贺崇愚回家,在出租车上,他用特别的目光看着她,嘴角含着淡淡的微笑。她一看过去,他就迅速地笑一下看着窗外,不露痕迹。他也已经搬出了学校的宿舍,租了学校和出版社中间地段的屋子住。贺崇愚去给他做了几次糖醋青椒,他总是赞不绝口地说好吃,而且吃得一个都不剩。
他是否察觉到了什么?她不敢猜测,因为,本来就是她一相情愿的事情。何况,对他来讲,他们只是两个在异乡相逢的人。
又是年末到来。电视台、出版社都很忙碌。录制节目,经常都是一录就录到深夜;出版社的工作量也很大,F大期末考试后,卫嘉南遗憾地说,今年搞不好又不能回家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