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啊?”温倩挑挑眉毛问。
“我没指名道姓。”他很理直气壮地说。
“奸诈。”温倩小声地说了一句,低头吹开汤碗里的蛋花。
饼了一会儿,她又说:“下月你们学校说是要举行一个晚会,你们知道吗?”
卫嘉南和贺崇愚不约而同地说:“不知道。”
“你们……”温倩无奈地看着他们,“你们是不是杏智的学生啊?杏智申报国家标准一级重点学校,国家验收团的人就要到本市来了。现在各个学校正在筹备大型晚会,好争取重点名额呢,勉骅都搞疯了,好多班级把一些辅导课停掉,挪出时间作晚会彩排。”
贺崇愚和卫嘉南对望了一下,贺崇愚说:“可是,杏智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温倩吃惊地看着他们:“真的假的?”
“搞什么呀,杏智不想拿名额吗,验收团可是冲着你们学校来的。”
“也许这两天就快宣布了吧。”卫嘉南说,“我是学生会的,不会不知道。”
“你应该是第一个知道的,你知道验收团的成员名单吗?里面可是有你的妈妈耶。”
“是吗,这么说她下个月要回家了。”相对于温倩的字字句句,卫嘉南倒是一副很自然的神情。
“你不知道吗?”
“她已经半年没回家了,电话也不打,我怎么会知道。”
“那你女乃女乃呢?”温倩急着问。
“上个礼拜半夜发了病,去医院看急诊,现在还在住院。”
“这怎么行,你现在住校了,不比以前,怎么照顾她老人家?”
“只好请个看护人员,可是快要放长假了,现在所有中介公司都介绍不到比较好的人选。我女乃女乃脾气特差,看护的人连烧个菜都不合她的口味,她最近想吃糖醋青椒,可是除了自己亲手做的,她说从来没吃到过满意的。”
“真麻烦。”温倩说,低头咬了一口汉堡包。
贺崇愚忍不住问:“卫嘉南,你女乃女乃在哪个医院,如果是古陵的话,我姑姑是里面的管床医生。”
他愣了一下,有点儿惊喜地说:“就是古陵啊。”
“我跟姑姑说,你把你女乃女乃的床位告诉我吧,姑姑应该知道哪些看护人员比较好,而且她过年也会留下来值班,会特别留心的。”
“十一楼602房。”
“是单独间吗?”
“是。”
贺崇愚在本子上记下来,抬起头笑了笑,“好,我记得了。”
“谢谢你啊。”
“别客气了。”
“嘉南你这顿欠大了,一定要请人家吃顿好的呀。”温倩开玩笑地说。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三个人继续笑笑闹闹地消灭快餐。
贺崇愚早早给姑姑打了电话,姑姑说她会特别留意,还说从十楼起的单人病房里,住的一般都是市政府、省政府里的领导以及家属,医院本来就特别叮嘱过了,叫她大可放心。
星期六早起后,她去菜市场里挑选了小蚌的、女敕女敕的青椒,回来洗干净做好,因为自己和家里人也好喜欢吃,爸爸妈妈总是把掌勺权让给她,几年下来,她做的糖醋青椒已经是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了。
迸陵医院虽然远,可是不用倒车就可以直接到。那是全市最大最先进的医院,地势高,空气好,人流量也比市中心少,她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住院部的11楼602室,敲敲门,里面有个听起来很厉害很威严的女声说:“进来。”
病房里很干净,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床头一个花瓶,里面有新鲜的花朵,包装纸还没有拆掉。靠在床头看书的老人看见她,神色和蔼了点儿:“你找谁,小妹妹?”
“您是卫嘉南的女乃女乃吗?”
老人把眼镜取下来,“对啊,我是,你是……”
“我是他同班同学,我叫贺崇愚。”她轻巧地走进来,带上门,“我姑姑恰好也在这里面做医生,我来给她捎点儿东西,顺便就想来看看您。”
“小贺啊,来坐吧。”
老人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这个梳着两条麻花辫、清清爽爽的女孩,贺崇愚把保温瓶放在床头说:“听卫嘉南说,您喜欢吃糖醋青椒。”
“是啊,这是老城里人的吃法,现在都不这么吃了。”卫女乃女乃把书合上,“也就我们家嘉南和我还爱吃,他妈妈和舅舅全都不吃的。”
贺崇愚把盖子拧开,抽出一双筷子,“我也爱吃的,您尝尝看好吗?”
“成啊。”卫女乃女乃来了兴趣,接过筷子吃了一个,“嗯!”抿抿,“味足,汁多,女敕!丫头,我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青椒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想那滋味——你有急事要办吗?没事陪我吹吹牛?”
“我没什么事,就是给姑姑捎点儿东西。”
“好,哎,把大衣月兑了吧,这里面有暖气。”
“嗯。”月兑掉大衣,露出学生装,贺崇愚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来,双手放在膝盖上。
“吃个橘子吧。”卫女乃女乃顺手拿起床头果篮里的水果,“他们那些人,没事就送这送那,也不管我吃得吃不得。”
贺崇愚笑了笑,开始剥橘子,“女乃女乃,你还喜欢吃什么?”
这时卫嘉南推门进入,看见了这一幕,愣了愣才说:“阿愚?哦,对了,你是来看你姑姑的吧?”
她告诉过他她姑姑在这里工作,他便不作其他的猜想。
“嗯,顺便来看一下女乃女乃。”
她刚刚剥好了橘子,顺手递过去,卫嘉南接过来,拉开一个椅子坐到病床边,“女乃女乃,今天觉得怎么样?”
“人老了,毛病当然会多一点儿。”卫女乃女乃忽然想到了床头的那盒糖醋青椒,“嘉南,尝尝这青椒,味道真好。”
贺崇愚才想起来青椒的事,她暗叫不好的时候,卫嘉南接过筷子和保温盒,夹起一个。
他不会察觉出来什么吧,看他吃了好几个下去,一边吞咽一边跟她说:“好吃。”看样子是没有疑心,贺崇愚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深深叹息为什么他丝毫没有察觉。不过她接着又为他开月兑,同样一道菜,味道当然会相似,想不起来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多呆下去也没什么必要,她拿起外套说:“女乃女乃,我回去了,有时间再来看你。”
“嘉南,快送送小贺。”
他放下盒子走出来,贺崇愚回头对他说:“拜拜。”
“我送你出去——你是坐车来的吗?”
“嗯,公车。”
“家远吗?”
“还可以。”
卫嘉南把手上的手套递给她,“戴上吧,车子上的栏杆都是冷冰冰的。”
“不用了,终点站,有位子坐的。”
“戴着吧,我的手套厚,不会长冻疮。”
她只好接了过来,当着他的面戴上,果然暖和得很,他笑了,两个人沿着医院的走廊朝电梯走去。
“后天回学校,我把保温瓶带给你。”
“好的,女乃女乃还想吃什么,你告诉我,我会做。”
卫嘉南盯着她,神色间有一些迷惑,“你真的很会做菜,我也很久没有吃过味道那么好的糖醋青椒了!”
贺崇愚忍不住笑着说:“好吃吗……反正不是麻烦的菜,那,我下礼拜再做好了。”
他按了一个“下”的按钮,两人站在电梯门的一左一右,望着对方又不说话。
“你……”卫嘉南忽然开口,“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一群人走了出来,从他们中间鱼贯离开电梯,贺崇愚从人与人的缝隙中看过去,他低着眉眼沉思,没有再继续说完那句话的意向。或许只是无关紧要的再见,于是她走进电梯,礼貌地说:“星期一见。”
“星期一见。”他也说。
电梯门缓缓地关上了,开始往下落。怅然若失的他回到病房里,忽然对拿起书本的女乃女乃说:“女乃女乃,温倩会不会做糖醋青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