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夸张了点,人家也是关心你嘛!”蒂蒂孩子气的嚷嚷。“对了,依娜,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看得到大海的地方。”
“那我是不是该回答:我在看得到星星的地方。拜托,我现在看得到的唯一东西是日光灯。”蒂蒂在手机彼端的表情一定很无聊。可是不一下子,她又恢复十足的兴味。“我猜猜看,你一定正和龙头在大海边你侬我侬,对不对?”
“如果真被你逮到我和你的龙头在海边约会,我想你会被龙头杀头。”依娜先是玩笑,继之迟疑地顿了顿,才答:“我在疗养院里,来探望我的姊姊。”
“喔!她——还好吧!”蒂蒂算依娜最信任的朋友,所以她晓得依娜一些较私人的事。
“老样子,喜欢听我说童话!只可惜我没办法一直留在她身边说给她听。”
“你有你的无奈,她应该会谅解的——”
“只能如此希望。”真是“只能”希望,她的姊姊甚至不认得她了。
“依娜,别一直把自己弄得那么压力沉重好吗?”蒂蒂吞吐了一下,又劝道:“你是还年轻,可是女人的青春有限,难道你打算一辈子扛着这种无止尽的责任。”
“她是我的姊姊,我的亲人,我不得不扛!”依娜轻描淡写着。不是她喜欢故做坚强,而是事情碰上了,不扛又能怎么样?
“唉!如果你能钓到个像龙头那样英俊又多金的男人就好了!”蒂蒂仍不轻言放弃套情报。
咳!蒂蒂就是有这种本事,几句话就能把人拉回原点当靶心。依娜苦笑着。“蒂蒂,我和你的龙头真的不怎么样。好朋友,一句话,以后要真怎么样了,我一定告诉你,OK?!好了,收线吧,电话费贵得很。”
必掉手机,蒂蒂仍意犹未尽的疑问,还是再次将依娜拉回以为可以不再记忆的记忆。
假后上班的那初初几天,日子的确很难熬。她和陶健方不同于其他一夜人的地方是,他们在同一个地方上班,其间只隔着一扇门板,最糟糕的是,他是她的顶头上司。
平常时,他倒是个待人儒雅、客观公正的好上司,可是自从经历了那一夜,他对其他人的态度依旧,唯独在面对依娜时大大的反常,连着近一个月,每当她与他单独在一起,他对她不仅不苟言笑,摆个脸谱,还时常动不动就找碴,甚至冷嘲热讽。
“Miss唐依娜,能不能麻烦你不要在我的客户面前搔首弄姿,老在那边晃动你那性感的。你知道,我是开公司,不是开妓女户,我可不希望我的客户用口水把我们的办公室淹没。”
那不过是下午的事。她和蒂蒂陪着他,会同某个对他们公司开发出来的新记忆体有兴趣的年轻客户在会议室做简报。依娜不认为穿着宽松套装、土里古气的自己能被套上“搔首弄姿”、“晃动性感”这种种罪名,更遑论她能引起客户垂涎三尺。
要怪也只能怪蒂蒂朝着人家年轻客户猛甜笑,猛放电。可是依娜又不能陷害好友,只好当个吃哑巴的黄连……错,是吃黄连的哑巴!
天可怜见,瞧她,真的快被陶健方的诡怪脾气和自己的吞声忍气“气”昏头了。
人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这天晚间的七、八点,依娜又为了陶健方的临时指示,空着肚子单独留在办公室里赶一份报告。那原本是蒂蒂份内的工作,可是蒂蒂是现代都会女,即使加班费再高,也难以取代她一心向往的浪漫夜生活。
有时候依娜会自问为谁辛苦为谁忙?可是不敢细想,她又会急忙安慰自己一副肩膀一个担,人嘛,谁没有负担。
唯心灵的负荷总重过体力的。虽然陶健方在工作上仍然很器重她,看不出来有想淘汰她的倾向,但他过于频繁的冷嘲热讽,却让她产生了想淘汰自己的渴望。
悲哀的是,不到最后关头,她不能轻言放弃工作。于是她只好忍着饥肠辘辘,打算起身替自己倒杯开水,找些干粮裹月复。这同时,电话声划破寂静的响起,响了三下之后,突然又诡异的停止,然后连接她和陶健方办公室的那扇门突然开启,有个人影像鬼魅般的站在那里,她差点惊叫出声,但定睛一看,她认出他是陶健方,她的老板。
他怎么还在办公室里?她困惑,却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问。
“你的电话,二线!”他倒是先开口说话了,可是语气明显的不悦。
依娜拿起电话,瞥他一眼,他不像想离去的站在她的办公桌边,端详着她才刚打出来的那份文件资料。
话筒彼端是自己的弟弟唐雅各,他打来的不是时候(其实该说陶健方根本不该出现在这个时候。)谈的又是令人不得不心烦的金钱问题。雅各读的是私立大学,现在虽然才开始放寒假,他仍必须为了筹措学费而打工。他告诉她他找到了一个工作,薪资还算高,但距离凑足学费可能还差一截,他说每次缴学费都缴得那么累,还得连累二姊,实在有点读不下去。
依娜又能说什么,唯一能做的只有安慰他会帮他凑足学费,鼓励他不要轻言放弃。
“我爱你,”挂电话之前,依娜从不吝向自己的弟弟表达她身为亲人的爱意。当母亲仍活着的时候曾一直在她的观念里灌输,亲人是一种十分紧密、十分值得珍惜的关系。
可是陶健方却误解了那三个字的含意,尤其在这种真爱不容易出口的年代,唐依娜当着他的面,透过电话对一个有声无形的男人轻声细语,吐露爱意,激起了他莫名的怒气。
“唐依娜,才一个月不到,你的旧爱就必须排队当接线生,等候你接完新欢的电话,看起来你进步很多,这个月你都装扮成什么去引诱男人和你来段一夜?”陶健方问道,讥诮之意昭然若揭。
她定在刚挂上的电话旁,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连下了班都不放过她。找碴的是他,又饿又累得像条狗在这边加班的是她,不公平的是她还得应付他。“陶总经理,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并没有预期你这个接线生的出现,还有,这个月我几乎每晚加班,忙得没有空去玩……一夜!”她疲倦地按了按牛角眼镜下的鼻头,再次不懂她干嘛得回应他莫名其妙又带刺的问话。
“那么刚才电话中的那个男人是谁?”他冷冷地又问。
依娜抬起头,不确定在他眼中看到的是什么?愤怒?或者某种感情的激荡?他为什么愤怒?他不是早就言明两人之间只是一夜的交易!交易,喔,她现在想起这两个字都还会无端的心痛。可是她明知道自己不该心痛的,因为心痛,便代表了心动。他也不该愤怒的,愤怒也可能包含了妒嫉与醋意。
他为什么愤怒?是因为他对她真有一些起码的感情吗?不,只要想起那一夜他似讽刺的话和寒冰的表情,她便晓得不该怀抱这种妄想,那么他莫名的愤怒和诘问又是为了什么?
因为打心眼瞧不起她!一定是的,她怎能忘记自己在他的心中,已成了见钱眼开的淘金女郎。即使平时在公司她穿着再古板,表现再端庄,他也自以为早已洞悉了她的矫饰跟伪装。也难怪,他总是对她不假辞色。
而既然他只想贬损她,她也不认为有解释的必要。
她决定不睬他的问题。“我还有封信件没打。”她听若罔闻的坐回座位,而这是个错误的决定。
陶健方注意到她逃避的姿态了,他执意不让她逃避,“那个男人是谁?”他的语气显得很恶劣,心情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