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知故问,大陶似乎也不想否认。反正事情已经掀了开来,两个人都不再掩饰。但对唐依娜的一厢情愿,陶健方则十分不屑:“或许这正是我的可悲之处。就像围在我身边的女人,看上的无非是我所拥有的,她们全觊觎我的财富。”陶健方悲哀的笑了。“我一直以为你和她们有所不同,可是从叶腾这件事情可证明,你喜欢的不是我的人,而是我的钱!”
她惭愧的垂下头,无力反驳他的话。当初,在飞机上之所以对陶健方一见钟情,除了因为他过人的幽默与斯文外,另外,最吸引她的,大概就是他的自信与气派了。既然现在一切都已经摊了开来,那么他俩的结婚进行曲大概也就此划上休止符了!
“你可以取消婚礼,甚至把所有的错推在我身上!”她喃喃的说,如今她连挽回的意愿都没有了,只觉得这一路走来,她把自己搞得既疲倦又狼狈
而陶健方的回答却是出人意外。“婚礼没有取消的必要,一来,我父母会承受不起这种丑闻,二来,我们扯平了,之前,不论是关于叶腾或关于唐依娜,就算是我们婚前一场荒谬的游戏。”他说得极为冷酷。
“那么之后呢?我们要靠什么来维系我们的婚姻?”看着被他摔在地上的那张阿腾灌录的CD,何旖旎难忍忧伤的问。
“慢慢来吧!”他毫不在意的打了个酒嗝,语气十分嘲弄。“感情……只有等我们结了婚再一点一滴的补上去。”
“难道你不怕我是个拜金主义者?”深吸口气,何旖旎心中纷扰不已。
“我已经不相信这个世上有不拜金的人,尤其是女人,反正你们看上的都是同样的东西,而我需要的也只是『婚姻』这个形式。”他的脸上刻着抚不平的苦涩线条,眼中有着难以掩饰的痛楚。
“瞧你说的好像我们之间连一丝情感都没有。”她相当感伤。
“毋需再假装我们之间有多深厚的感情,我们早被这个社会训练得够虚伪了!”他口出讥诮。
“是的,毋需假装!”她低语,心下渗进了浓重的忧郁。“如果我对我们的婚姻产生疑虑,如果我不打算履行婚礼……”
“那么我会敬佩你!”他扬扬眉,旋即又露出嘲弄的一笑。“但你至少得先评估一下,这么一来你可能失去什么!”
她静默了下来,陶健方却爆出一阵大笑——就像他早已看穿她不可能放弃这个对她或她的家庭有实质好处的婚姻!
“你一向聪明,小旖。而我则一向慷慨。明天下午礼堂见。”仍旧带着一脸嘲讽的笑意,陶健方如来时般悄声无息的离去。
陶健方的傲话像把刀直插进何旖旎的心,他的冷酷提醒她或许这场婚姻最终也只是沦为一场无意义的形式,可预见的是,她的下场绝对不会比唐依娜好。
拾起地上那张“风筝祝福”的CD,封套上阿腾那期盼的神态,仿佛仍在对她默默招手。
她窝在角落蜷抱着自己,往事跃然浮现眼前——在山坡上用口琴吹着TheWayWeWere的阿腾;为了救她免于被土石流吞噬而满脸擦伤的阿腾;因偏要送她两颗松果珠球而烫得满手都是水泡的阿腾;提着几杯酸梅汤,笑得像个孩子的阿腾;因父亲悴逝而痛哭失声的阿腾,还有那个盈满爱意、和她缠绵缱绻的阿腾……
才不过一个星期,他便给了她这么难以忘怀的回忆!
那一张关于十八世纪佚名诗人的诗里写着的词句:
这时节,即使你已经放弃了我
只要你愿意
你还是可以教我从死里复生
“风筝-祝福”的歌词里也有这么几句:
我想以前是我太过优柔
不敢在你的掌心放下我的线头
现在知道了爱情依旧如云出岫
却已经没有了停留理由……
人或许都活在一念之间。如今不是阿腾敲醒了她汲汲于富贵的梦,而是自己终于挣扎出了自缚的茧。
直到这一刻,她才恍然明白,谁才是真正的懵懂优柔,也才明白,她真希望的是谁的停留!
棒天早上,有一大票人几乎把整个大饭店掀了过来,原因是——新郎马上要来迎娶,而新娘却上演了一出失踪记。
首先发现何旖旎失踪的是她的爸爸和继母,经过本该兴奋难眠,却睡得深沉的一夜,他们早早便想到要叫醒何旖旎吃早餐,哪里晓得遍寻她不着?
眼尖的找到何旖旎离去证据的是常茵、李杰洛和钟珍、柏常青这两对夫妻,他们从那张名为“风筝-祝福”的CD下面,抽出有着何旖旎细秀笔迹的短笺:
因为倦于苟且因循,所以重新选择去抓住一只风筝。
即使他只能飞翔于盲目和飘摇之中,但坚信支持,信心与爱,将赋与我们更开阔的天空。
看完短笺,柏常青和李杰洛是满头雾水,钟珍和柏常茵却一目了然。
何旖旎的父亲和继母对何旖旎和阿腾的重逢有所不知,经过一番追问,钟珍和常茵才呐呐吐实。
“就算她不想和陶先生结婚,她也不必用到『苟且因循』这种字眼啊!她实在太任性了,我去找她回来!”何旖旎的父亲气得差点跳脚。
反倒是何旖旎的继母一脸笃定的拉住丈夫。“不必去了!我了解小旖,一定发生过什么,她不会说出这么任性的话,做出这么任性的事。”
“就算有什么事,她也不该又回过头去找叶腾那个小混混!”提起叶腾,何旖旎父亲的怒气更上层楼。
李杰洛心血来潮,拿起那张CD,递给何旖旎的爸爸。
“叶腾,似乎不再是小混混了!”
常青则抽出词册,念着内页那份那关于阿腾的小档案。
“叶腾,曾化名『何苦』灌录三张颇获好评的CD,视障并非天生,取为何苦却是为了一位他仍深爱的何姓女孩……”念到这里,每个人都晓得何姓女孩一定是何旖旎。
“哼!深爱?天知道!”何旖旎的父亲嗤之以鼻。
继母却客观多了。“关于感情的事,天知不知道没关系,最重要的是男女双方要清楚彼此着重的程度。我们不应该以叶腾过去所犯的错误来抹煞他之后的努力。何况人活着,能爱其所爱是多么美好的——件事,如果小旖和他是真心相爱,并且自觉能够快乐,那么我们应该给予的是祝福,不是阻挠。”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还太早,一切只能等飞了新娘的新郎大淘赶到饭店来,事情才能有个结论。
李杰洛习惯性的拿起那块CD放入音响,按下Pav键,试图以音乐声来放松所有人焦扰不安的情绪。可是当何腾那段口白一开始,每个人都不觉为他那干净低沈的嗓音所吸引。
柏常青和李杰洛这两对夫妻不愧是何旖旎的好朋友,他们都有默契,没有人提议去追回何旖旎,就因为何旖旎的留言,她在她和长腾之间用上了“支持、信心与爱”这些她一向不轻易流露的字眼。而阿腾对何旖旎的用情之深,其实从他的歌词与歌声,都能够完整的窥见。
但他们最该担心的是大陶的情绪。虽说大家都是能谈能闹能笑的好朋友,可是大陶的生活圈子毕竟与柏常青、钟珍和李杰洛、常茵等人没有太多交集,也因此,他们完全无法预知像大陶这样一生都优秀的人,究竟能承担多少尊严的磨损?
而陶健方真实的心情又是怎样呢?
当然,刚接到“友谊情商”的婚礼筹办人李杰洛的紧急通告时,他震惊;来饭店的沿途,他震怒;可是自从他刚才抵达饭店这间何旖旎待嫁的房间门口,有始有终的听过一遍叶腾的单曲CD之后,他便不得不同意叶腾这个人比他更适合何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