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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庄水仙 第25页

作者:季莹

她起先以笑脸攻势面对她的小鄰人,微笑,再微笑,等他们逐渐接受她的笑容时,她撒出另一种甜蜜的餌──每天的太妃糖或巧克力──让他们像一只只逐渐适应由人们手中取食的小鴿子,他们开始对她回以热情的微笑,熟絡的喧嘩,不过將近两週的时间,小孩子们已不忌讳庄頤那冷淡脸孔,很能处之泰然的在他们身边繞来竄去,追逐嬉戏。

有一次,庄頤忍不住嘲弄着﹕“不愧是小儿枓的护士,才几天工夫就把这片草地一变而成儿童乐园,我是不是该担心哪天你要把雾庄变成托儿所?”

水仙只是哂然的笑笑,知道要他做到如此的“和平”已诚属不易,她才不会笨的再以俐齒去破坏它。

当然,这只不过是水仙认定的和平的“一小部分”,而他的充分合作,令水仙的胆子变大了。婚后的第一个星期假日大清早,她趁每个人都还在梦周公时,就擅作主张的潜进他的书房,去整理那些连淑姨都不敢动的东西。

水仙的立意是好的。谁都知道一个整洁安宁的读书环境能增加读书效率。但最重要的,她希望登门造訪他书房的人至少有一张椅子可以坐,而不必站到脚痠或者坐到他的大腿上。(这只是一点小回想,溯源到她第一次站在他书房,并一不小心被他拉坐在他大腿上亲吻的那晚。)

她清理了约三个小时,整座书房已现出煥然一新的模样。把书归位后,空间变寬敞了,挥掉灰尘后,墙上那几幅出于庄頤自己手笔的书法,看来更雄浑磅礡了。她背着门替他加了一把极舒适的、可坐可臥的长沙发,并把他摆置在櫥柜里的薩克斯风擦的光可鑑人,还在略有霉味的室內洒上她最珍爱的水仙花味香精,屋內所有灯具及百叶窗,在她擦洗过后,变得明亮而真实。除了不知道该拿他那些奇奇怪怪的实验儀器怎么办之外,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满意极了。

可是,书房的主人似乎不太欣赏她这个免费女佣为他书房所做的一切努力。那天他醒来,脾气已显得有些暴躁,在发现书房里的一切时,他几乎大吼了起来。

“搞什么鬼?谁允许你乱动我的书房?”这是他那早给她的精釆开场白,这一吼几乎吼醒了沉睡中的雾庄。

水仙被他恶劣的态度搞得有些情怯,但淑姨在飞奔而来之后所展现由讶异转为激赏的表情,令她大受鼓舞,由淑姨那种想要抚掌称快的微笑模样,水仙更肯定自己的做法不只正确且获得支持。

于是她理所当然,慢条斯理的答﹕“是『和平』允许我这么做的,难道你不想要和平了吗?”她又反问。

这次他依旧愣了愣,茫然的四顾他的书房数秒,莫可奈何的喃喃低咒﹕“该死的要胁!懊死的和平!”

淑姨则咯咯笑着,拍拍水仙的肩背说道﹕“多么不凡的成就啊!你把寂寞昏暗的狼穴变成了明亮的诗人宮殿。”

又一次大获全胜!

水仙在沾沾自喜这些改变之余,仍不忘计画她最难得逞的一个想法──她渴望鼓动庄頤再去做一次完整的腿部圆椤K?负蹩梢栽じ兴?乃?炔⑽凑娴耐甑埃?屑复嗡??醇??┏恳@坐在轮椅上的样子,晨褸下露出的那双腿是那般的修长完整。

这是令人惊讶的情況。按正常来说,一个腿部缺乏运动將近十年的人,他的肌肉会快速的萎缩,根本不可能健壯的像正常人,除非,他持续且恆心的做复健。

问题是──有哪个人会在明知复原无望时仍持续不輟的做复健?可能这个人毅力过人?不死心?有病?或另有隐情?

反正水仙是決意要探勘出庄頤腿部的功能究竟还剩多少?她认为改善一步是一步,而如此的努力若有成果,她相信自己近十年的罪疚会得到相当的紆解。

想归想,水仙也知道想实踐这件事并没有那么容易。要庄頤上医院,先斬后奏绝对行不通,她总不能用捆的把他捆去。可是以庄頤的多变,先奏后斬可能更不利目的。

思虑良久,她決定去跟他講理。

婚姻的第十二天,她在千思万想了千万回之后,鼓足勇气兼硬起头皮去敲他那煥然一新书房的门。

门打开的剎那,他只睨了她一眼,就毫不留情的讽刺﹕“多礼小姐,你不觉得敲门对你我而言很多此一举吗?尤其是在你把我的书房变成廉价香水工廠之后。”

如此的开端似乎很不祥。什么叫廉价香水工廠?

水仙是过了须臾才想通,原来他在撻伐她以香水令他的书房“满室生香”了!真是不识好人心,水仙咕哝。

“它们才不廉价!”水仙太过认真的抗辩。“它们可是我生命中最昂贵的奢侈品。”

“它们?”

“水仙花味的香水,它们贵得离譜。”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我真该对你的慷慨感激涕零罗?”他用一种根本不像感激涕零的草率语气说道。

“算了,那只是举手之勞,帮你去去霉味。不过如果你真想表示感激,涕零倒也不必了,你只须看在和平的份上,答应我另一项建言。”逮住机会,她半点都不迟疑的加以利用。

“又是和平!”庄頤满脸嫌恶的瞪着书架低喃,彷彿不懂她为什么能想出那么多“和平”之举?“你究竟想建言什么?”他很不耐的问。

“我想建议你上医院去再仔细的做一次检查。”

“检查什么?”

“你的腿!”

“幸好你不是指我的精神病!”他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的揶揄﹕“你知道,最近我已被你无谓的和平搞得神经兮兮了!”

水仙懂了,原来他在抱怨“和平”来得太频繁了,不过她可没蠢得不懂擅加利用机会。“这意思是只要看的不是精神病,你就同意上医院?”

庄頤微笑,笑得很诡异。“我记得我们都同意战争与和平的条件是对等的。而和平既已成立,我也的确充分配合了你所谓的和平,所以现在,我也想分和平的一杯羹,索取某些──和平的好处。”他把轮椅往前移了一步。

“何谓和平的好处?”她反射性的后退一步,很自然的規避他紧迫向她的压力。

“例如──先前我建议的和平之吻!”他漫不经心的抚着轮椅扶手,表情既沉着又曖昧。

“你的意思是──只要一个吻,你就同意上医院检查?”水仙开始考虑“牺牲”了,毕竟一个吻不算什么,更何況,她若老实,就得承认根本不讨厌他的吻。

“那还得看这个吻值不值得!”他的表情愈来愈好整以暇。

“怎样怎样的吻,才够得上你所谓的『值得』?”这样的好奇,让水仙一出口就咬住自己的唇。

因为她的疑问,他的眼神变深邃了。“主动──积极且柔软。”他以令人心跳加速的眼神凝视她好半晌才柔声回答。

水仙差点跳了起来;他怎么能要求她积极、主动?他是不是又想藉此达到撻伐她“放荡”的目的?重重的困惑让水仙心情紊乱极了。“看医生是为了你的腿着想,你不该勒索我!我不会允许你这么做。”她抗议。

但他却拿她日前的语气来反將她一军。“是和平允许我这么做的,难道你不想要和平了吗?”

“我真打了自己一巴掌,对不对?”她瞪着他低喃:“为什么想做这种要求?你并不真喜欢我的吻,不是吗?”

“喜不喜欢得由我自己決定,不是吗?”他挪开停在她唇上那充满的注视,颇粗鲁的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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