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她仍会不由自主的去回想前一阵子那段一家人和谐相处,还能用纸笔和他互相交谈调侃的日子,那时快乐延伸得好长,就连父亲得了绝症来日无多的哀愁,都被这股快乐冲淡了许多。只可惜时隔不久,家人间的和谐不知何故走了调?他与她又变回了完全绝缘的绝缘体,不再交流。
而今晚,又是一个起雾的夜,如同之前几个夜晚般,烟如站在通往大门的小起居室窗边心焦的徘徊张望。与前几个夜晚不同的是,壁上滴答的钟指针已指向凌晨两点多了。
他从来没这么晚回来的纪录,她抵制心中逐渐翻腾汹涌的不安,压制他可能会出什么意外的胡思乱想,和在阿里山那天一样,她有再次跑出门去寻他、觅他的冲动!
披好晨褛,她由起先在起居室的踱步逐渐走向屋外的庭园小径,再变成在大门旁边看著手表边焦灼的来回走动,她的小脚忙碌不休,心也忙碌不休。
就在她下定决心掉头回房套件衣服,鼓起勇气想开门张望一下的同时,大门突兀的被打开,扬之那张教她悬念了好半天的脸庞出现在门口,刺鼻的酒臭旋即告诉烟如,他又喝酒了,而且今晚喝得是酩酊大醉。
由他半颠踬的步履及他原本颀长,现在却半佝偻著干呕的肢体动作可以看出,他喝酒喝得很痛苦。
为了怕吵醒父亲及秀庸阿姨引来更多不必要的不快,她比手画脚,连支带架的把连路都走得东倒西歪的他吃力的架入两人共有的房间里,待她气喘吁吁的把他放入小沙发时,他开始呕吐起来,糟糕的是,这次他吐出了许多秽物,不但把地板弄得一团脏,也把两人的衣服吐了一身。
从未碰过这种状况的烟如起先吓呆了,她头痛的低吟一声,在扬之也抱著头痛苦申吟的同时,她毅然的站起身,擦拭掉两人身上及地板上的脏污,然后再次架起他,把他推入浴室之中。
就著浴室明亮的灯光,烟如明显的看出刚刚在大门口及房间半光不明的灯盏下,她忽略了什么,她忽略了他脸上几处轻微的擦伤,以及他外套上除了刚吐出的秽物外,衣袖上一小部分刮擦撕裂的痕迹。
烟如摇著头帮他放满一缸的水,烟雾蒸腾时她心里正在揣度著他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必须如此糟蹋折磨自己?而她是巴不得能替代她所爱的人受苦的,她多么希望能在这一刻就弄明白扬之心中的苦楚并想办法替他排遣。可惜现在的他是处于一种精神涣散、意识模糊的状态,问大概也是白问。
可叹的是,当他清醒时,她又常常慑于他那双如深潭般莫测高深的眼睛,想问更是问不出口了。她时常好气自己的胆小与无助啊!
然而此刻无助的人似乎换成是扬之了,他坐在浴白边缘,像个全然无辜的孩子般用双手蒙住脸并一直牵动嘴唇,不知是因呕吐而申吟还是在念些什么?
他的神情及姿态中的脆弱换来烟如莫名的一阵心疼,他看起来是如此憔悴!她决定他应该尽快洗个澡并上床睡觉。她开始鸡婆的轻扯他,示意他进澡缸洗澡,他却像个真正的孩子般,耍赖似的一动也不动,好笑的是,她帮他剥掉脏污不堪的外套时,他又很合作。
帮忙帮到底,烟如犹豫了一下又做了另一个决定,她继续帮他月兑下衬衫及长裤。当他只穿著内衣裤站在她眼前时,她已经开始后悔自己的多事了,她可以很轻易唤出他身上那股既伟岸又危险的男性气息!
她嫣红著脸,心虚的轻推表情有点呆滞的扬之进浴白,并递了块肥皂给他。也在这一刹那,他像开玩笑般的紧揪住她拿肥皂给他的手,使力的顺势一拉,把她整个人也给拉入浴白之中。
这下够刺激了,热水因突然增加的重量往外溢出,水花口溅,喝足了一口水又呛了一下才回过神的烟如,不但浑身湿透,更糟糕的是她发现自己整个人半跨吊半飘浮在扬之身上,那姿态,说有多不雅就有多不雅!
像只落水狗,她甩甩湿了一半的长发并挥开挡住眼睛的几缕发丝直瞪向扬之。他正像个刚完成某项恶作剧的小孩般朝她咧嘴露出得意的笑,那笑容魅力非凡却十足的醉眼蒙眬。
他的醉态让几乎迷失在他笑意中的烟如记起自己的处境,她脸红得用手掌抵住他的胸口,慌张的坐起身想爬出浴白,可是她的膝盖却不听话,无意间撞向他的小肮之间,她触及的部分令她僵在浴白中,而他那由原本得意微笑转变成的痛苦表情教她倍感焦灼与忧心。而他接下来的举动却让烟如短暂遗忘了所有情绪与思想!在痛苦的表情中,他突兀的用双手紧紧扣住她纤弱的腰身,让她伏贴在他身上,让她能感受到她刚刚撞上的部位此刻的坚硬与阳刚,然后他托住她已被水湿透的小小头颅向下压,他的嘴毫无误差的掳获她的唇。
烟如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形容这一刻?也许是浴室内烟雾弥漫的关系,她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头脑混沌以及他唇内的酒气与火热。
扬之的吻起先还算和缓,可是当他撬开她的牙关后,便像一种肆虐了,他咬住她的唇,吸住她的舌,让她的呼吸急促得犹如刚跑完百米的人!烟如从不知道接吻也可以这样,但她想就算扬之想让他们两人在浴白中因一个吻而窒息、而同归于尽,她也无怨无悔!
只不过扬之愈来愈富侵略性的动作令她逐渐感觉不适。迷迷糊糊之中,她仍能感觉出他逾矩的双手正一手停在她的胸口,一手放在她的臀上挤压。恍恍惚惚之中,她脑海因为记忆起一些扬之曾说过的话而敲起了警钟。
她由起先的沉醉,倏忽回归现实的瞪视他,他的表情是眼睛微合,带著某种难以言喻的失控与狂鸷,这吓坏了她,她在他猝不及防时,飞快抓开他在她身上游移的手,飞快跳出浴白,飞快冲回房中。
之后的数分钟,烟如浑身湿答答的捂著嫣红的颊站在梳妆镜前,心中已经做了某种程度的反省。镜中的自己似乎有些小小的不一样了,她想,这是她的第一个反省。第二个反省则是,扬之为什么要这么做?在她的记忆中,他已经申明过许多次他对伊藤美奈子忠贞的爱,可是为什么他会对她做出这么些不可思议的事?从小到大,她接触最频繁的男人只有父亲裴怀石,因此她对男人真是所知不多。
也许,他是酒后乱性?!包可能,他把她当成伊藤美奈子了?!这令她不由得揣测起他和伊藤之间是否已有过很亲密的情人关系了?
是有可能,由她所接收到的一些报章资讯,她很清楚日本人对‘性’这件事十分看得‘开’,而男人有男人正常的需要,她不会呆呆的以为年届三十的扬之至今仍守身如玉。
至于今晚,她遇到的真正难题是,她该满足他的‘男人正常的需要’吗?他是她的丈夫,虽然说好只是名义上的,但事实上她也必须为他的‘需要’负某种连带责任;如果不是为了成全她对父亲的一片孝心,他今晚大概就不必流连在台湾的某条大街小巷内喝闷酒或撞得皮破血流,他早就能和他所爱的伊藤美奈子在日本鸾凤和鸣、双宿双飞了!
生命中不公平的事物太多了,既知这种不公平她也有分,是不是她该考虑付出的东西就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