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饿得有点昏,不过这里的东西我吃不习惯、”说得怪委屈似的,但他站直六尺高的身体,看起来可一点都没有俄坏了的迹象。他偷瞄了她那担忧的脸庞一眼,觉得自己有点卑鄙,竟使这种手段让她操心。
“走吧!去吃消夜!”他眼明手快,先她一步拿起帐单,顺便握住她的手走向柜台付帐。
走出门外,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深吸一口新鲜空气,由冷气房里走出来,一身怪味道。江野还是握住她的手不放,走在微微转凉的夜色中,就像是一对相识已久的情侣。
“有没有什么比较偏爱的食物?”他微侧着头问她。
“没有,没机会挑剔,我什么都吃。”她浅浅一笑发觉在这种夜色里,他看起来十分高大而且迷人。她还心跳快速的感觉到他正漫无意识的用拇指悄悄的揉抚她的手心。
他像识途者马般拉着她过了一个红绿灯,转进一条巷子,里面有一家门口挂着两只大红灯笼的古代牌楼,灯笼上书写着“度小月”。他拉着她走进去,她则惊愕的发现这间看起来很古典味道的店竟用自动门,里头还放着冷气。一个担仔面的台子,放在入门的地方,蒸蒸上窜的热气和较里头的冷气,形成一股奇异的空气对流。一个圆脸、笑容可掬的欧巴桑,边切着小菜边招呼道“欢迎光临,请里面坐。”
江野又像火车头般抓着她的手直冲入内,找了一个最后面靠边的桌子坐下。以菱正庆幸摆月兑掉那种忽冷忽热的空气时,又有趣的发现他们现在坐的桌椅竟低低矮矮的,还是用原木做成的。才坐定,又发现江野的长腿有点憋扭的弯曲在桌下。
“你常来?”以菱好奇的四下张望。
“嗯!”他把脚伸展到一个较舒适的位置。“我家住在台南,吃惯了家乡的担仔面,来到这边有时不能忘情,就跑来吃它一吃,口味还不错,卤味也香,就是没台南地道。”他把音量放小,怕被老板听到不好意思。
很快的,面送来了,小菜也送来了。
“好香。”江野搓搓手,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抓过一双筷子给以菱说:“开动!”
江野连续吃了三碗面及解决掉大半盘子的卤味,才开口道:“你怎么吃那么慢?我再帮你叫一碗。”
“不了,”一口面梗在喉里,她囫囵吞下,脸胀得绛红。“吃不下了,还有这么多东西没吃完,你继续加油吧!”
“难怪你这么瘦,怎么吃这么少呢?”他不以为然的摇摇头。
“吃多了胃不舒服,我少量多餐。”她解释。
“你有胃病?”他关心的问,直觉的知道少量多餐一定是肠胃不太健康。
“上半学期,胃有点轻微溃疡。”她呐呐的说。
“胃溃疡?年纪轻轻就得这种病!”他开始像老爸爸了,她想笑又不敢笑的聆听他接下来的训斥。“胃痛时就找医生,不要乱吃成药,打电话给我也可以。”
打电话给他?打电话给他干什么?以菱怀凝的想着。他已由衬衫口袋拔下笔来,又由裤袋掏出一本小记事簿说:“我抄我的电话给你,你住的地方有没有电话?”
“不用这么麻烦!”她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月兑口说出这句有连心意的话?
“不麻烦,小姐——电话——”他拉长声音,专制的说。
“好吧!但电话是公用的,接通时要等人叫一下。”他干脆的说出电话号码,顺便接过他递来的小纸片看了一下,还是龙飞凤舞的字迹。
“晚了,我送你回去!”他收拾好纸笔,看看也吃得基本多了,拉起她便往外走,还边掏皮夹子。
“江野——一”以菱立定不动,知道他又要抢着付帐了。“这次让我付,一人一次才公平。”她执拗的说。
“小姐,别扭了!我是个大男人,你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面前抢着帮我付帐吗?我是很爱面子的。”他软言软语的哄她。
看看周围正好奇盯着他们看的人,她屈服了,却感动的体会到他是故意抢着付帐的。他知道吃这顿消夜所费不多。,但也足以增加她的一些负担。改他去吧!今天欠他的,又岂是这些钱而已?走出面店门口,夜真是很深了。
“会冷吗?”他体贴的问,手还是紧握住她的。
“不冷!”她看着地上两人在路灯照射下,拉得长长的影子,以及影子里交握的两只手。她突然感觉极端的幸福,有一个人陪你走过漫漫长夜的感觉,就是这样吗?更何况伴在身旁的人是一个这么出色又这么美体人意的男人啊!她一个人过怕了,多希望能有一双强壮的臂膀可以依靠啊!如果—一如果这是一个可以永远不醒的梦境,她也愿意这样一生一世的走下去。
江野任由她带着,两人慢慢的拐过几条巷道。她的住处就到了。好梦由来最易醒,钟将敲响十二下,灰姑娘的南瓜马车及英俊王子,都将消失于眼前了。以菱不由得开始遗憾自己为什么不住远一点?她的梦境才刚开始编织啊,竟就醒了!
到了门口,她由洋装的口袋里拿出钥匙开门,江野这才发现她意连个皮包都没有带。
门开了,她安静的注视他几少,然后问道:“上去坐坐吗?”
江野看看通往楼上老旧而狭小的楼梯说:“晚了,下一次吧!”他缓缓的举手轻拨垂在她肩膀前面的发梢说:“夜深了。早点上楼去睡吧!”
她用轻雾般的谜样眼神再次看着他,幽幽的说:“谢谢你,为今晚的一切,再见!”
“再见!”看她毅然的走入门里,把门轻轻合笼,江野站在门外若有所失的瞪着门,一句再见也不知道说给谁听。他甩甩头,想甩掉这种陌生政复杂情绪,手中好像还留有她手掌的余温,他再甩甩头、反身走向大街,走向他停放摩托车的地方!夜是深了,是该回住处睡觉去了,他想。
第三章
江以菱睡不着。回到宿舍,她所该面对的就是一大堆的作业。累呀!每天总是必须和这些作业玩时间竞赛,她即奈的想过,一天二十四小时对她而言根本不够用。若可能,她想向老天爷抗议。
而今晚,最让她难以入眠的原因是江野。江野、江野、江野,她在内心低喊。喔!这是怎样一个开始,又会有怎么样的结束?会不会在开始时就已经结束了呢?
知道自己又开始犯杞人忧天的毛病了,这是从小养成的性格,改也敢不掉,她是一个缺乏乐观因子的人。她耸耸肩,拿起炭笔,在画架上那幅画好轮廓的素描上涂明暗。
老天爷为什么做怎么样的安排呢?就看造化了。她只知道自己从不曾为一个男孩子如此折眼、心动过。唉!处境艰难。她为自己的情窦初开感到心烦。
江野、江野,遇到他是幸运还是不幸呢?江野、江野,他竟还关心到她的胃。江野、江野,这个才见过两次面的男人,多么就这样深植人心呢?以菱愈想愈迷惘。顺手拿起橡皮擦掉她心不在焉时画出的一撇。人生,真的是难以预料,不是以就像——现在画架上快糊成一片的素描!以菱对自己做了个鬼脸,要求自己把心收回到画纸上。
江野也睡不着。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最后干脆站起来打开窗口,让夜晚的空气进入房间里。照理说四月天并不热,也没有开冷气的必要,他只是心浮气躁。承认吧!为的是那个有张苍白的脸孔,有对深幽眼睛的小女巫——江以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