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没事?”他打开台灯,心慌意乱地审视她的脸跟手,“有没有撞伤哪里?有淤血吗?痛不痛?真的不要我叫救护车?到医院看看比较好。”
“没事。”他紧张兮兮的模样让她唇角一弯,噙起浅笑,可盈於眼睫的泪水也纷纷坠落。
“你哭了。”他伸出拇指抚过泪痕,神色又是懊恼又是心疼,“还说没事?你一定很痛。”
“我不是……因为痛才哭的。”
“那是为什么?”
“因为--”她痴痴地望他,从来没有哪个时候像此刻一样感觉自己好脆弱,好哀伤,却又好幸福。“我很高兴你来了。”她低声道,闭上眸,极力压抑过於激动的心绪。
“我抱你上楼吧。躺在这里不舒服。”
“嗯。”她没有拒绝他的体贴,展臂搂住他的颈项。
在湿润的脸颊偎入他的颈间,嗅到属於他身上一种温暖、坚定的男人味时,她忽地再也克制不住了。
“贤禹,我妈妈她……过世了。”她低低地,哽咽地诉出近日来承受的重大打击。
他身子一僵,却没有停下步伐,只是扬起温厚的声嗓,“嗯。”
“她到临死前都还惦记著我爸,一直拜托我照顾他。”
“她很爱他。”
“爱惨了他。”她短促尖锐地笑,“我没想到她还那么爱他,那么放不下他。”
“明琦?”察觉到她神智濒临歇斯底里,他柔声低唤一声。
她深吸一口气,藕臂一拢,更加偎近他,“我以为她会怨他的。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批评她、使唤她,把她当木女圭女圭一样摆布……为什么她一点也不怨呢?为什么到最后她最牵挂的还是他呢?我真的不懂,不懂--”
肩颈一片湿意。
他知道她又哭了。这是第一回她在他面前哭得如此肆意哀痛,而他发现自己一颗心揪得无法透气,胃部如遭重击。
他拚命吸气,沉定自己的呼吸,慢慢地、轻轻地将她放上床。
然后,他从床头面纸盒拉出几张面纸,温柔地为她拭泪,接著又斟了一杯温水,喂她慢慢喝下。
“谢谢。”
他深深望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明琦,你妈她只是做了自己认为正确的选择。”
“可我不明白她的选择。”她红著眼眶,“让一个男人践踏自己的尊严真的会快乐吗?”
“也许她并不觉得那是践踏。”
“为什么?”
“也许她太爱他了,所以愿意忍受他孩子气的行为。也许她把那些当作小孩子耍脾气,一笑置之。”
汪明琦恍然一震。
他只是个孩子。
是的,她记得母亲确实如此说过。
“可他已经是个大男人了,不是个孩子!”她锐声反驳。
“那是你的想法。”他温声道。
她瞪他,好一会儿,颤著嗓音问:“我错了吗?”
“你没错,明琦。”他抬手轻抚她的秀发,眼神是爱怜的,“你有你的想法,你做出自己的选择,你没有错。每个人都有权利做出自己认为对的选择。”
她怔然,为他温煦淡定的神态心折。
“为什么你总是这么……成熟?在你面前,我觉得自己像个任性的孩子。”自以为是,耍性格,坚持一些连自己也不明白的想法。
“我喜欢你在我面前任性。”他低低笑了,笑声满是包容与宠溺,“如果你肯,我愿意把你当任性的小女孩那样来宠。”
她一窒,“我不是小女孩。”
“我知道。”他微笑,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你母亲也知道。”
她呆了半晌,忽地顿悟。
原来母亲也只是一心纵容著父亲,把他当任性的小男孩来看。她以自己的方式爱著他,宠著他。
而一向威严的父亲,在面对母亲的死亡时,果真也痛哭流涕,脆弱得像个孩子--
“我真的不懂。”她掩落眼睫,头好晕,身子也疲倦至极。
他笑著把她揽入怀里,像摇著小女孩般轻轻摇晃著她,沉哑的嗓音在她耳畔温柔拂过,“我们都是大人了,可是有时候,我们也想当个孩子撒撒娇、耍耍脾气,尤其在心爱的人面前。”
“所以人们才要结婚吗?”她怔忡地问。
“因为想跟对方斯守。”他低声道,“可不一定要用结婚的形式。”
“真的吗?”她不信。
他转过她的下颔,定定瞧著她,“如果两个人愿意长相斯守,多一张证书不能保证一定会天长地久,少一张证书也不能否定他们的感情。”
那璀亮的眸子里,蕴藏著多少温柔与深情啊!
她看痴了。
“结婚不一定会幸福,也不见得不幸福,重点是两个人经营彼此生活的方式,是否尊重对方。”
“你会尊重我吗?”她哑声问,话语才刚出口,便知自己问了个傻问题。
雍容大度的殷贤禹怎会不懂得尊重自己的爱侣?又怎会像她的父亲一样孩子气地挑剔总是忍气吞声的母亲?
“对不起,我不该这么问的。”她立刻道歉。
他不说话,凝望她的眸闪亮如星,若有深意。
她迷惘,“干嘛这样看我?”
他忽地笑了,下颔抵上她热烫的前额,“你没发现自己说了什么吗?小傻瓜。”
“我说了什么?”
“你问我会不会尊重你。”他吻了吻她鬓边的发,“你的意思是打算嫁给我了吗?”
“我--”察觉自己的失言,她连忙咬住唇。本来就微微绯红的颊因为尴尬更加红得彻底,宛如一颗熟透的苹果。“我才没……那个意思。”徒劳地想辩解,“我随口问问而已。”
“没听说吗?人在下意识冲口而出的话,往往代表了隐藏的真心。”他逗弄她,“所以你潜意识里是想嫁给我的。”
“我才……才不是!”她扬起爆红的容颜,急急抗议,“我发烧了,神智不清,说的话不算数。”
“啊,果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故意叹气摇头,“连说话也可以反悔的。”
“我……我……我--”她想反驳,昏沉的脑子却转不出伶俐的回话,只能呆呆瞪著他。
“你怎样?”他笑问,“是不是想说『你爱我』?”
“谁……谁说的?”
“啊,那你不爱我罗?”
她鼓起颊,不语。
“你爱我。”他自信满满,一面伸指刮了刮她气嘟嘟的脸颊。这副娇俏的模样真是令他又爱又怜。
“我--”她满腔言语欲诉。
他等著,星眸紧盯著她,亮灿灿的,仿佛在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就坦率承认吧。
“我……我--”她瞪他,“我……我还不想结婚。”挣扎了半天,吐出的竟是这样一句话。
她呆了,他却仿佛毫不意外,俊唇淡淡勾起。
“但是你想跟我在一起,对吗?”他问,淡定的语气像早预料到她的答案。
她不语。
“你不想结婚我们就不结婚。”他微笑,“我刚不是说了吗?形式不能代表什么。”
她呼吸一颤,“你是……认真的吗?”
“没错。”他温柔地拥住她,“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怎样的形式都无所谓。”
她心一揪,半晌说不出话来。
“可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温热的唇轻轻擦过她的耳垂。
“什……什么?”
“要用真心。”他说,“我不想跟你玩游戏,所以你一定要用真心,一定要对我们的关系很认真很认真--行吗?”
行吗?
他居然这样问她,居然这样要求她!
他应该明白的啊,她对他,早用了真心了……
“不可以拿你那套『桃色关系法』来整我,不可以朝令夕改。”他继续说,“我很笨,没办法适应太复杂的游戏规则。”
她心一扯,鼻尖发酸,唇角却浅浅扬起,“你不是说过,你背条文最行的吗?还说那些细则根本难不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