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在后山那棵系著黄丝带的老榕树下。
那时候的我,非常害怕,因为天很黑,后山很静,而一直纠缠著我的恶梦在恍惚之中漫天盖地扑向我。
我很害怕。
你还记得吗?那时候藏在我眼中的恐惧与泪水。
而你为我拂去了,彷佛漫不经心,却实实在在。
从此以后,我不曾再作过那个恶梦——那曾经纠缠了我年的恶梦,终於,走远了。
我感激你,云飞。
也许对你而言,那只是个平常的夜晚,可对我,只是短短l瞬,却改变了一生。
至今我还记得,那融融的月光,以及躲在云后,悄悄对我眨眼的星子——
我知道你会觉得我傻,受不了女生脑子里总是转这些莫名其妙的念头,也许希望我们以后依然形同陌路。
也许,会吧。也许我们永远会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并没有奢求什么,也不期盼什么,所以你别担心。
我只想说——
谢谢。
愿世间的美好永远伴著你。
章怀箴谨笔这是怎么回事?
瞪著公布栏上端整秀丽的笔迹,章怀箴木然凝定原地。
“哇!这明明就是情书嘛。”
“写得不错,只不过有点恶心。”
“这个章怀箴是谁啊?”
“就是那个高二A的班代啊,听说上次校刊那篇『最游记』的同人志也是她写的。”
“啊?你是说写八戒跟悟净那一篇?”
“怪不得能写出这么动人的情书了。”
“她是不是暗恋宋云飞很久了?”
“看这样子,起码一年了。”
“哈哈,够痴心!”
好奇、嘲弄、猜测、揶揄,一波一波袭向章怀箴,如浪潮,愈堆愈高,愈涌愈狂。
她快被淹没了。
脑海一片空白,无法思考,无法动弹,只能像尊雕像僵立原地,任无心的路人随口吐啐。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写给宋云飞的信会被贴在公布欄上?为什么?
她迷离地想,容色逐渐刷白,全身发凉。
忽地,一声怒吼越众而起,跟著,一个高大的男孩冲上前,用力撕下那张被众人建意嘲弄的信笺。
是沈丹青,一向以护卫女性为己任的他铁青著脸,瞪著周遭看热闹的同学。
“究竟是谁干的好事?谁这么低级贴这封信?”
厉声质问让好事的同学们不觉倒退数步,唇边笑意都是一敛。
“是谁?到底是谁?”沈丹青继续怒吼,电眼一个接一个迅速扫过,忽地,他看到她了,脸色一白。
察觉他不寻常的神情,众人跟著调转视线。
他们发现她了!
意识到自己忽然成了目光的焦点,章怀箴感觉胸口心跳一停。
她感觉不到心跳,感觉不到呼吸,唯一感觉到的只是同学们脸上掩不住的好奇与涨淡嘲讽。
“啊——”她忽地痛喊一声,双手掩脸,旋过身,跌跌撞撞地离去。
锺晨露连忙追上。“怀箴,怀箴,你去哪儿?等等我啊。”
不要来追她了,不要烦她,可不可以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她需要独处,需要一个人好好想想,想想这混乱而疯狂的一切。
“怀箴,小心点!你前面有棵树,啊——”
尖叫声刚刚扬起,章怀箴便应声撞上一棵木棉树,磨人的疼痛印上她前额,让她胸膛也跟著紧揪。
鼻头一酸,终於锁不住盈然满眶的泪水。
泪水一颗接一颗逃月兑,像散开的珍珠,碎落双颊。
“怀箴,你别哭啊。”望著她不停流泪的脸,一路追上来的锺晨露一颗心也跟著纠结,“不要这么难过。”
“我没事,露露,我没事。”展袖抹了抹颊,章怀箴强迫自己在好友面前振作精神。
“怀箴。”她勉强扬起的浅笑似乎更让锺晨露担心,秀眉紧紧颦起,取出手帕递向她,“别哭了。”
“我没哭。”章怀箴接过手帕,取下眼镜,轻轻按上发红的眼眸。
“那封信真的是你写的?”见她比较平静了,锺晨露试探地问。
“嗯。”她涩涩苦笑。
见她承认,锺晨露呼吸一紧,脸颊忽然抹上愤怒的红晕,“宋云飞实在太过分了!竟然这样公布你的信!”她愤然喊道。
章怀箴闻言,身子一冻。
“不……不会吧?”她唇色苍白,“应该不会是他……贴上去的。”
“那是谁?你请人转交的信吗?”
“不,是我……亲手给他的。”章怀箴容色更白。
“那就对了!除了那个无情无义的宋云飞,还有谁能这么做?”锺晨露冷哼,“我早听说了,女生写给他的情书他看也不看,经常直接丢到垃圾桶。没想到这次更过分,居然还贴上公布栏!”
激愤的言语一字一句撕扯著章怀箴脆弱的神经。
不可能!不可能是他……他不会这么做吧?他会那么过分吗?
她绷紧身子,拚命告诉自己宋云飞不可能会这么伤害她,她告诉自己他不是那种会这样践踏女生的男孩。
他不是的,不是的——
第五章
她以为是他把信贴上公布栏的吧?
他总是对她那么冷,那么刻薄,她一定认为他很讨厌她,所以才故意那样恶整她吧。
可他……其实并不真那么讨厌她的,对她严厉,也只是因为不想靠她太近。
太近,便会伤她,而他不想伤她——
“少爷,今天是小姐的生日派对,你不下去吗?”吴妈关怀的嗓音从半掩的门扉流进,惊动了思绪迷蒙的宋云飞。
可他没有动,依然坐在窗台上,仰望迷离半月。
“切蛋糕的时候我会下去,吴妈。”他沉声道,“到时你通知我一声。”
“嗯,我知道了。”吴妈应承,可却没有立刻离开,犹豫半晌,终於还是哑声开口,“少爷,你最近心情不好吗?这几天怎么老把自己关在房里?”
“我没事。”
“那……好吧。”得不到他的解释,吴妈只好黯然离去。
确定她走远后,宋云飞才允许自己牵动嘴角,拉开一丝苦笑。
是啊,他最近是心情不好,不知怎地,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从前可以轻易地专注在手边处理的事务上,现在却老是在读书或工作时走神。
礼拜五的班代会议,他更严重不专心,只因为她的位子空了。
望著那张空荡荡的椅子,他的心不觉失落。
他当然明白她为什么不愿出席会议,也明白她如果出席只会招来同学们好奇的目光,可没想到当自己在例行会议找不到她的身影时,胸膛会那么空落,就好像有人从他胸口挖走了什么——
他终究还是伤了她。
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他早料到的……
右拳忽地握起,狠狠捶了一下墙面。
激烈的疼痛窜上指节,却仍压不下心口的疼痛。他瞪著自己发红的手背,紧紧泀
牙。
她说,一年前那晚改变了她的一生,可她不晓得,他却是在更早以前便遭逢了命定的相遇。
在更早以前,当他还痛恨著这个世界的时候。
那天,他遇上了他的天使——
垂下眼,宋云飞拉出藏在胸前的红色细绳,怔怔地瞧著。
这个,系在你跟我的小指头上,这样我们就不会忘记对方了。
天使这样对他说,用那么清扬、好听的嗓音对他说,明眸水亮,小巧的唇抿著甜美的笑。
可天使却忘了他了,只有他还痴痴在胸前挂著红绳,让过往的甜蜜与酸楚熨烫著他的心。
他被天使忘了。
不过,忘了也好,或许忘了才是最好——
熟悉的痛楚滚过胸前,他闭了闭眸,让难以压抑的感觉过去,许久,才又重新展眸。
可映入瞳中的倩影却让他倏地一惊,绷紧身躯。
是她——那穿著浅蓝色洋装、罩著白色针织外套的纤细身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