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他咬着牙,“这没什么。”
“你……”她望着他,心脏一紧,“你渴吗?要不要喝点水?”
他点点头。
她斟了一杯温开水,喂他饮下。
暍完水后,他扬起一双幽深的瞳,默默看着她。他似乎有话想说,却说不出口。
“你想跟我说什么吗?”她柔声问。
他依然不语,良久,才哑声开口,“对不起。”
她静静睇他。
“对不起,盼晴,我骗了你。”她的沉默让他紧张,“伤害了你我真的很抱歉,我……我……”
她□地微笑,那笑宛如阳光,一下照进他的心。
他震颤了,“你……肯原谅我吗?”
“谭梨已经跟我解释过了。”她温柔地说,“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那么做了。”
“她告诉你什么?”
“不多,她只告诉我一些你小时候的事。她说,你是在七岁那年被家人送到ICSR的。”
“她……告诉你这些?”冷汗又开始从他前额泌出了。
她怜惜地看着,拾起毛巾,再度为他按去。
“修一,你刚刚……作恶梦了吗?”
他一愣。
方才历历如绘的梦境如今已朦胧,他几乎想不起来究竟是什让他忽然惊醒。
“你是不是梦见小时候的事了?”
小时候的事?
他神经一绷。
不,那些不是梦,是最真的现实。他被迫离家,在ICSR接受严苛的训练。那些,可不是梦啊。
“我没作梦。”他摇头,“那不是梦。”
是的,对他而言,那些都不是梦。
叶盼晴深吸一口气,压抑着胸口那威胁氾滥的浪潮。那是什么?她不明白,只知道自己忽然好想紧紧抱住他,把他拥在怀里。
她想替他抹去这些悲伤的记忆,如果可以,她愿意帮他抹去!
“盼晴,你怎么了?”仓皇的嗓音拂过她耳畔,“你怎么……怎么哭了?”
是吗?她哭了吗?
抬手抚上眼眸,她才发现那里不知何时已是一片湿润。“我没哭。”她眨着迷蒙的眼,试图以一个微笑说服他。
带泪的笑颜震撼了他,他忽地展臂,将她拥入怀里。
“你别哭啊。我跟你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不,不是因为这个。”她摇头,珠泪却纷纷,“修一,你……放开我吧,我会弄痛你的。”
他蓦地放开她,深眸闪过一丝类似受伤的表情。
她看见了,急忙解释,“我不是……不是不让你碰我,是真的……怕弄痛你。”
他不语,眸光沉黯。
“是真的!”她喊,怯怯地看他好一会儿后,忽然怯怯地伸出手,轻轻环住他的腰,“我觉得心好痛。”她盯着他裹着纱布的胸膛,低低说道:“当我跟谭梨赶到那里的时候,我看见他们把你摔下来,我真的好难过。我觉得……自己可以感受到你的痛苦,我想你一定很痛很痛,我好恨……好恨他们这样折磨你……”
“所以你才不顾一切挡到我面前吗?”
“我觉得……不能再让你受苦了。这些年来,你一定很累很累了,小时候被关在密闭的房间,后来又接受一连串训练,这些……够多了,你一定累了。”说着,她仰起容颜,很沉痛、很哀伤地望着他。
他迎望她满是泪痕的容颜,心口揪紧。
她为什么要为他哭泣?为什么要为他心疼?已经好久好久不曾有人为他哭了,自从七岁那年,自从母亲流着泪与他道别那年……
已经很久很久了。
那一年,他被送入ICSR,被关在一间小房间里,房里除了棉垫什么也没有。他慌乱、迷惘、恐惧,在一次次伤害别人与自我伤害后,他决定他再也不关心任何人,也不需要他人的关心。
他要学会控制力量,控制这可恶又强大的力量,让它变成自己的奴仆,听从自己号令。
他再也不哭了,也不需要任何人为他哭--
“谭梨说,你后来好像就不曾回过家了,是真的吗?”
他木然点头。
“为什么?你不想再见到自己的父母吗?”
“不需要了。见了面也不知说什么。”
她又落泪了。
“怎么又哭了?你是泪女圭女圭吗?眼泪像水龙头流不停的。怪不得有人说女人是水做的。”他以嘲讽掩饰真心。
“我……对不起。”她尴尬地层袖拭泪。
又道歉了。
“我不是说过吗?不要动不动就对我道歉!你又没做错什么。”
“修一。”她哽着嗓音,不情愿地微笑,“你为什么对我老是这么凶?”
他没说话,只是直直瞪着她。
为什么对她凶?
因为她实在对他太好了吧。因为他受不了她对他好,更受不了她为他哭。
因为这样的关怀他承受不起,因为他好像--
爱上她了。
***
开完会后,叶盼晴便匆匆收拾东西,关上电脑,提起公事包。
魏元朗看着她几乎可说是急促的动作,俊眉一挑,“这么急?盼晴,有事吗?”
“嗯。”她点头,“赶着去医院看一个朋友。”
“哪家医院?”
“圣天使。”
“圣天使吗?我载你去。”他自告奋勇。
她有些犹豫。
他却不容她拒绝,“走吧。正好也有些话想跟你谈谈。”
他想跟她谈什么呢?
望着身旁正专心倒车的男人,叶盼晴承认自己还是有点紧张。虽然近来她有不少机会与他独处,虽然他对她而言不再像从前一般遥远不可及,但,当他笑望她时,她偶尔……还是紧张。
他究竟要跟她说什么呢?工作上的事吗?
“请问……是不是这个案子出了什么问题?”
察觉到她不安的心情,魏元朗转过头,朝她暖暖一笑,“放心,这个案子很好,客户目前为止对我们都很满意。”
“那么你要跟我谈什么……”
“我想跟你谈谈私人的事。”
“私人的事?”她心一跳。
“你这几天心情似乎好多了,盼晴。前阵子看见你总是无精打彩的,我还怕你做不好案子呢。”
“这个……”
“不过你做得很好。”他立刻鼓励,“最近你在工作上的表现不错。上台报告也有条理多了,非常好。”
“谢……谢谢。”她有些脸红,能够得到上司的赞赏总是让人飘飘然,何况这个人还是她一直仰慕的。
“那天……就是公司周年酒会那天,你记得吗?”他忽地问道,“那天我们被迫玩了一个游戏。”
“啊。”想起那个蜻蜒点水的吻,她脸颊更红。
“晶晶后来还半开玩笑地跟我说,她说,你说不定从此以后都不敢面对我了。”
“哪有……哪有这么严重?”她尴尬地绞扭着手。
“是没那么严重。”星眸含着笑,“不过如果是以前的你,说不定真的会连续几天躲着我呢。”
她一怔。
是啊,如果是以前的她说不定真会好一阵子不敢面对元朗,可事实上,虽然之后也曾经被几个同事拿来开玩笑,她却不认为有什么大下了。
“你变了哦,盼晴。”他微笑,“你姊姊也这么觉得。”
“姊姊?”
“亚菲告诉我,她能感觉到最近在你身上发生一些事。她很想问你,却不敢问。”魏元朗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眸光瞅住她,“有没有想过跟你姊姊好好谈谈呢?”
苞姊姊好好谈谈?
叶盼晴望着他,有些怔忡。
那么,这就是元朗今天特别要跟她说的话了,他试图拉拢她们姊妹俩,希望改善她们之间的关系。
是这样吧?
正当她思绪蒙胧间,车子也抵达圣天使医院,直直穿过庭园,在医疗中心门前停定。
两人刚刚下车,一身俐落套装的叶亚菲立刻迎上来。
“怎么了?元朗,为什么约我在这里见面?”眸光一转,落向叶盼晴,“盼晴也在?”花容一变,“怎么?你生病了吗?”说着,她急急握住妹妹的手,检视她的神色,“你的脸有点苍白呢,是不是身体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