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她尖叫一声,感觉似乎有股强烈的力量将她往外拉,执着将她扯落湖面。
她终于抗拒不了,落湖了。
“有人掉下去了!”惊慌的叫唤声纷纷响起,船头与岸边一阵骚动。
她在湖面挣扎着,浮啊沉沉。
“她好像不会游泳耶!快!救她上来!”
她听见有人这么喊着,急促的嗓音与她激动的心韵相和。
是的,她怕水,怎么也学不会游泳,老觉得深不见底的水似乎拥有某种神秘的力量,随时会吞噬她。
她的预感没错,现在,它就要吞噬她了。
冬天的水,很冰,迅速冻僵了她的身子,她的心。
她该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惊慌的绝望掠过心头,她猛然吃了几口水,跟着,身子缓缓沉落……
意识在冷冽的水温下逐渐迷蒙,逐渐涣散。忽地,一阵扑通声沉沉撞击她的耳膜,跟着,是两只有力的臂膀紧紧捉住她。
有人……来救她吗?
凝聚全身最后一股力量,她命令自己展眸。
疲惫酸涩的眸,映入一张写着担忧的温柔脸孔--
是他。她淡淡地、无力地微笑。
竟然是他。
***
“好多了吗?”
当她坐在温泉旅馆的榻榻米上,捧着热烘烘的绿茶,享受暖气的裹围时,他坐在她对面微笑审视着她。
“好多了。”身子暖暖的,胸口暖暖的,就连脸颊也在他注视下变得暖暖的。“谢谢你救了我,没想到那么巧你那时候就在岸边。”
“我也没想到有人离岸边这么近竟然还能落水。”他说。
那是嘲笑吗?
她怯怯地扬起头,瞥他一眼。
是的,他是正在嘲弄她,可那对星眸,如此灿亮,唇畔的笑意,如此温暖。
她一点也不生气,甚至毫无一丝尴尬,只觉得一阵暖烘烘的感觉。
怎么搞的?禁不住放下茶杯,模了模微微晕眩的脑袋。
还没洗温泉,她就全身暖热无力成这样了。
“你不会游泳吗?”
她摇头。
“为什么不学?”
“我怕。”
“怕?”
“我……有点怕水。”
“怕水?”他扬眉,笑意更深,“这么胆小?”
“高中时老师考游泳,我怎么样……也不及格,她没办法,只好让我拿网球成绩来补。”她低低诉说自己的糗事。
“你真是个胆小表。”
“我……一直就这样。”因为这样,母亲对她很失望,姊姊也受不了她。她苦笑。
他没说什么,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去洗温泉吧。”
“嗄?”她一愣。
“都换上浴衣了,难道还不去洗?”他笑,“这不是你今天来箱根的目的?”
“那……你呢?你怎么也在这里?”她没想到他也会来。
“我来倒数的。”
“来倒数?”
“因为我前几天听说有一个傻女人要独自来这里,我有点担心,所以自作主张跟来了。”凝睇她的眼眸若有深意,灿灿生光。
她心跳一停。
他起身,采手揉了揉她一头湿发,“走吧,泡完温泉就该吃饭了。”
***
她在女汤里足足泡了半个多小时。
除了洗头、沐浴,大半时间是浸在暖烫的温泉里,痴痴仰望苍黯的天。
温泉是露天的,旅馆主人细心地在小径上铺了鹅卵石,还栽了几丛花、几株树。
冬季,花未开,树也秃了,可夜空下馨和苍邃的景致依然动人。
很安静,这个时间来泡女汤的,除了她,只有另一个日本中年妇女。她靠在池畔静静休息着,叶盼晴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事实上,除了现在占领她心房的男人,她感觉不到任何事物的存在。
这是奇怪的,让人不解的,这辈子她似乎还没哪个时候像现在这么迷惘过。
难道独自在异国旅行,真会让一个人的心境变得如此不确定、如此容易为陌生男子动摇吗?
小说里那些浪漫的异国恋情,究竟是在怎样的寂寞与放纵下发生的?
老天!叶盼晴,你究竟在想什么?
思绪走至此,她再度喝斥住自己,慌忙起身回到浴场,拿冷水往自己身上冲。
沁凉的水流逐去了她因浸泡过久产生的晕眩戚,也让她混乱的神智一醒。
拧吧湿发,擦干身子,慢慢穿回浴衣后,她拿起吹风机将头发吹至半干,然后,挑剔地瞪着梳妆镜中的自己。
罢刚泡过温泉的她,脸颊有些发红,头发凌乱,再加上不甚出色的五官,整个人看来平凡无奇。
而他,却是丰神俊朗的。
差太多了。她摇摇头,他不可能看上她的。
拿梳子轻轻梳顺了发,她让直直的长发垂落肩头,缓缓步出帘幔外。
他已经在外头等她了。乍见他沐浴后显得清新的俊容,她胸口有些紧窒。
“你……等很久了吗?”
“不久。我们去吃饭吧。”
“穿这样?”她尴尬地指了指自己,穿浴衣,着木屐,这样的打扮去用餐会不会太失礼了?
“这样很好。”他笑,“等你到餐厅就会发现很多日本欧巴桑跟欧吉桑都这么穿。”
“可我……不是欧巴桑--”
“那有什么关系?我们是观光客,有权利耍白痴。”他眨眨眼,“毕竟我们可是来这里促进日本经济的啊。”
她闻言,也笑了。
他瞪她,似乎有些为她的笑容震撼。“走吧。”
于是,他们大大方方穿着浴衣走进餐厅,享受旅馆为他们准备好的精致和式料理。
叶盼晴开怀大吃,一面津津有味地听他讲述许多日本奇事轶闻。他们叫了一壶清酒,酒量不好的她也试着喝了一些。
她不停地被他逗笑,偶尔也会主动分享一些听来的笑话。
她情绪高昂,薄酒染红了她的颊,也添了她的兴。
她觉得今晚的她不像自己,她很少这么兴高采烈的,何况还在一个近乎完全陌生的男人面前。
就连公司办尾牙晚宴时,同事们个个High到最高点,她也只是静静在一旁笑望他们玩乐。
她笑,听他说,自己也说。
他们终于交换了彼此的姓名,他叫石修一,一个有点东洋风味的名字。
“你是混血儿吗?”她忍不住问了。
“看得出来吗?”
“你的眼睛好像有一点点深蓝,五宫轮廓也很深。”
“我有四分之一英国血统。外公是英国人。”
“那你一定去过英国了。”
“嗯。”
“英国好玩吗?一定很漂亮吧。你外公家在哪里?唉,我也好想去英国玩啊。”
“你的问题不少耶。英国是满漂亮的,尤其夏天时,乡间风景很美。”他形容英国的乡间景致,告诉她关于牛津与剑桥世代交恶的趣事,还讲了一些英国古老的传说。
他告诉她很多很多,却没告诉她他外公家住哪里。
她没注意到,没察觉到他其实很少谈及自己。如果她注意到了,也许就会明白这个男人比她想像的深沉许多。
“……下雪了。”他忽然说道。
“咦?真的耶。”她跟着将眸光调向窗外,果然发现天际正静静地飘落白色的雪花。“下雪了。”她心情更加昂扬,从到日本后就一直期盼着下雪,总算被她盼到了。
“我们出去看看好吗?”她征求他的意见。
“好啊。”石修一点头,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步出餐厅,走向旅馆门廊。
他们并肩站在门廊口欣赏着漫天雪花,看着它们安静地、优雅地飘落。
叶盼晴觉得手心发烫,她想收回手,可对方却执意握住,不肯松开。
她屏住气息。
“你很少看见雪吧?”
“……嗯,台湾几乎不下雪。每次一下,大家便发了疯似地冲上合欢山,好不容易积下的雪也被踩化了。”
“你也会跟着冲去吗?”
“我……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