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晓得一切事情是怎么演变成那样,也许是因为她醉了,也许他也有一些些醉,所以一向彼此仇恨的两人才会在深夜里抱著电话不停地谈话、不停地大笑。
她告诉他从小到大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糗事,他也告诉她他的——虽然事实上并不多,但由於两个人一向都是既骄傲又自信的,所以对每桩糗事的记忆便会格外清晰,感觉亦格外深刻。
在半梦半醒之间,两人进行著前所未有的风趣对话,自我嘲弄、挖苦对方,可却都伴随著灿灿笑意。
在笑声中结束一段对话,也在笑声中开启另一段,到后来两人根本弄不清楚彼此在说些什么了,只是不停地、不停地狂笑。
直到凌晨的第一道曙光亮起,酒精终於真正宰制了两人的神智,同时让他们切断电话,并且倒落在床,沉沉睡去——
无梦,无忧。
昨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程庭琛忘了,只记得自已在与伊丽莎白共进晚餐时不停地饮酒,终於在今晨尝到宿醉的滋味。
哦,该死的。
他捧著头,忍不住申吟,幸亏今天没有任何案子必须上庭,否则凭他这副模样,肯定令陪审团对他的印象扣分。
一向冷静自持的程大律师竟然也有喝醉酒的时候,他无论如何不像个不知节制的酒鬼啊。
问题是,他昨晚的举止与贪杯的酒鬼几乎没什么两样。
程庭琛阴沉地想,对昨晚自己在伊丽莎白面前闹出的笑话有说不出的懊恼,他甚至没把握自己能安全驾驶,最后还是伊丽莎白接手将他送回家后,再开著他的车离去。
而他一回到家,什么也没办法想,第一个念头便是打电话给曼如,确定她是否在家——更重要的是,确定威廉是否留宿她家。
他不晓得自己见鬼的为什么要那样做,那种打探的行为简直跟个嫉妒的丈夫没什么两样!
他该死的为什么要嫉妒她跟威廉,她明明已经跟他毫无关系了啊……
“看来你今天早上也不好过,亚历。”
耳畔摹地传来半嘲谑的嗓音,他心神一凛,扬起眼眸,“威廉?”他微微一怔,望著伫立在他办公桌前,修长而挺拔的身影,“你怎么会来?”
威廉耸耸肩,没立刻回答,忽地一跃,坐上他办公桌一角,俯下上半身,明亮的碧眸直视他,“眼眶下有黑眼圈,看来你不仅宿醉,还睡得很少。”
那是因为他跟曼如聊到凌晨五点多的关系。
他垂落墨睫,以一个端起水杯喝水的动作掩饰眸中神情。他不愿威廉看出他的异样,因为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昨晚他们俩是发了什么神经,居然有那么多话题可以聊……
可威廉却不肯轻易放过他,“宿醉是因为薇薇安吗?”
“什么?”他一惊,玻璃杯一晃,几乎溅出水滴。
“薇薇安昨晚也喝醉了。”威廉淡淡地说,坦然承受程庭琛惊愕的眼神,“真巧,不是吗?”
“她喝醉酒干我什么事?”他粗鲁地说,故意冰冷著神情。
“真不干吗?”威廉凝望他,碧眸似乎蕴著嘲弄。
程庭琛蹙眉,“我跟她从五年前开始,就已恩断义绝。”
“没有一点藕断丝连的旧情难忘?”
“我根本不曾爱过她。”
“很好,亚历,”威廉直起上半身,满意地点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什么意思?”
“这样我就不必感到愧疚了。”威廉微笑,双唇平静吐逸的言语如落雷,精准地劈向程庭琛耳畔,“我决定追求她,亚历。”
他忍不住一惊,好不容易才能保持语调的镇静,“你不是早已在这么做了?”
“我是认真的。跟从前那些风花雪月不同,我希望娶到薇薇安。”
“你……要娶她?”
“没错。”
“你疯了!”程庭琛斥道,一股奇特的愤怒攫住他,“那种蛇蝎心肠的女人哪里好?”
“我没有疯,亚历。”相对他莫名的愤慨,威廉倒是相当平静,嘴角甚至勾著迷人浅笑,“她正是我欣赏的那一型——你知道,我一向喜欢有个性的女人。”
程庭琛不语,只是瞪著威廉,可心中却已如打翻了调味瓶,五味杂陈。
“你跟她不适合,亚历。”威廉静静地诉说,“你们两个都是刺猬,碰到了只会两败俱伤。”
“我没说自己跟她适合。”他握紧双拳,一字一句从齿缝逼出。
“那最好了。”威廉点头,以一个潇洒的姿势凌跃下桌,挺拔的身子笔直地往前走,不旋踵,忽然又回过头,“对了,亚历,你真的认为薇薇安有可能是真正的凶手吗?”
“当然不是。”
“所以这只是一种辩护手段罗?”他问,碧眸深思。
“没错。”
“……你想凶手会是谁?”
“总之不会是我的当事人。”
“这么说对这件诉讼案你是有必胜的把握了。”威廉颔首,忽地迸出低声朗笑,“那就祝你成功了,亚历。”
“我一定会胜诉的。”程庭琛一字一句,坚定的嗓音无一丝犹疑。
他确信自已会赢,一定会!
可为什么——他竟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第七章
在经过将近一小时的密商后,陪审团终於还是判定麦克。葛林谋杀罪名不成立。
将近三个月的审理过程,对这样的结果,李曼如早有心理准备,丝毫不感意外。当成群的记者追问她是否有上诉的打算时,她也只是淡淡一句,“暂时没有。”
也许是她现今的情绪比之前心平气和许多,也许是因为她对程庭琛精采的辩论感到服气,她忽然觉得也许麦克。葛林不是真正的凶手。
当然,检警双方仍会继续追查真凶,而她也打算自行委托私家侦探详细调查。
总有一天她会把真凶揪出来的,至於目前,她得先把英宇集团的企业危机稳定下来。
纤秀的身影一进办公室,立即召唤特别助理,“小静,最近市场上有什么动静?”
“没什么特别的,曼姊。”庄静微笑报告,显然早有准备,“市场上投资人其实早就预料到最后麦克。葛林应该会被判决为无罪,之前香港与伦敦莫宇的股价不停盘整便是为了反应这样的预期,今天利空既然出尽,股价反而还上扬了呢。”
“很好。”李曼如颔首,这样的结果其实也在她预料之中,她凝思一会儿,“查出来是谁在大量收购英宇集团的股票了吗?”
“大部分是副主席李开云那一派进的,这段期间总共扫了大约百分之四的货,李开安那一派买得少,还不到百分之二。”庄静说道,把手中一份详细记录的摘要递给李曼如。
李曼如一面迅速浏览,水红的唇角一面嘲弄弯起,“可见他们手上现金也不够。毕竟大家同是英宇集团的股东,股价下跌对谁都没好处,他们一时要调那么多流动资金买货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对啊,幸亏曼姊反应快,迅速调集资金投入市场,否则可能被他们吸走更多股份呢。”庄静接口,听得出语气满蕴崇拜。
“该感谢的人是我爸爸,是他的钱,不是我的。”
“可提出建议的人却是你啊。”
“得了,小静,别夸我。”李曼如自嘲地摇头,“事情到现在还一团乱呢。”
庄静只是微笑,虽然英宇现在还一团混乱,可她一点也不担心。她一向信任李曼如,跟随主子这么多年还不曾见她被任何困境击倒过呢。
倒是有一件怪事必须提醒她,“对了,除了李家人,这段期间好像还有另一个大买主也在大量进货。”
“谁?”李曼如秀眉一挑,有些讶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