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第二天,当她听闻他退休的理由,也不禁为他落了泪。
他有些讶异,没想到自己竟也有能令她心脏牵扯的力量,而这讶异很快地融合了感动与喜悦等种种情怀,交织成几乎令他慌乱失措的复杂情绪。
他明白她并不愿在他人面前显现这样易感的一面,尤其在他面前。
可她依然情不自禁地流露了。
那一刻,他口中责备她不该如此情绪易感,但心底其实是喜悦的,胸腔涨满某种异样的感觉,呼喊着要狂烈抒发。
他几乎被自己那样强烈的反应吓呆了,连忙寻个理由匆匆忙忙离开餐厅,离开那竟有能力牵动他的心的女子面前。
他不愿冒险继续留在她面前,凝视她温柔美丽的星眸,因为他明白那样做将是对他多年来的冷静自持一大挑战,就像第一回尝试喝酒一般,他也许会那样迷失了自己。
她像酒,是他不该沾。不该碰的东西。
她像酒,足以迷失他的心神。
她像酒,他唯一该做的只是好好将她研究透彻,参透她隐藏得最深的灵魂。然后,他便可以抑制心底对她的莫名渴望,将她的情影逐出心房。
就像餐厅里那道透明的玻璃酒柜一般,上头陈列了各式各样的名酒,他却一瓶也不曾喝过,甚至再无沾染它们的渴望。
它们是诱惑,但他坚强冷静的心已可以完全无视于那诱惑。
对她也可以的,他一样能做到。
她是个挑战,经过多年无聊而平静的生活后,他特意为为自己寻来的新挑战。
在金融市场,他已找不到任何冒险与变化了,或许在她身上,他能得回一些些生活乐趣。
名义上她是他的学生、他的接班人,但其实,他视她为对手。
她有资格当他对手的,因为她是数年来唯一能撼动他冷静心神的人。
第四章
华尔街,这位于下曼哈但短短的一条街,矗立了不知多少金融机构,多少男女在此聚集,追逐名利权势、酒色财气,红男绿女狂热地参与金钱游戏,浮沉市场波涛。
大多数人被浪潮淹没了,身败名裂,只有少数人能躲过波涛,登上成功的彼岸。
华尔街,美国经济的重镇,一世纪来,一向是决定世界金融走势的中枢。
华尔街,美国经济的重镇,一世纪来,一向是决定世界金融走势的中枢。
而孙逸,是引领华尔街红男绿女的先知,所有人听其立,观其行,将其奉为无上圭臬
可这样的先知却引退了,众人失了精神领袖,一时慌知无措。
走在华尔街因两旁高耸的建筑而显得阴暗狭窄的街道,苏巧韵固然为久违数天的激越氛围感到微微兴奋,心思却不由自主地时时飘向身畔修长英挺的男人。
他的步履坚定、沉稳,一贯的从容不迫,彷佛周遭匆忙来去的人潮上点也影响不了他,依旧是一派我行我素的冷静。
有些人认出他了,投以既惊讶又犹疑的眼神,大部分的人却只是笔直地快速前进,根本不晓得原来他们正与生平最崇仰的人物擦身而过。
但这些,完全影响不了孙逸,他只是那么从容地走着,清秀斯文的脸庞流露的永远是那股蕴着文人风范的气质。
看着他走路的模样,苏巧韵发现自己的的心韵竟也乱了调。
只是走路啊,她暗骂自己,不过就是迈着两条腿前进,有什么了不起?
但不知怎地,他走起来就是那么了不起,让人不自觉地想跟随他的步伐。
她随着他,经过纽约证交所,穿过联邦国家纪念堂,终于停定S&S那栋漂亮优雅的办公大楼前。
“跟我来。”他说。
她毫无异议。
两人推开玻璃旋转门,进了挑高三层楼的大厅,笔直走向一道分向两边的古典螺旋梯。螺旋梯与大厅的爱奥尼亚式石柱以相同的材质打造,设计同样优雅繁复,相得益彰。孙逸领她拾级上梯,转向右边的螺旋梯,来到二楼。
“这里是我们的交易厅。”他介绍着,一面便推开透明得不可思议的玻璃门。
苏巧韵跟着他进去,看着厅里的交易员忙碌地接听电话,专心地盯着面前的电脑萤幕,偶尔则扬起眸,瞥向嵌在墙面上不停显现金融市场即时行情的大型萤幕。
他们是如此忙碌、如此专心,以至于几乎没有人发现曾经是他们最高的某舍管理人。现任S&S的董事长兼顾问……孙逸走进来了。
这样更好,孙逸可以在不受打扰的情况下与她交谈。
“我也曾经担任过交易员。”他淡淡一句。
“我知道。”她闻言。回转星眸,停定他面庞。
“谁不知道呢?他的过去一向是为众人津津乐道的啊。
“一个交易员负责的是在最佳的时点进行买卖,以最低的平均成本买进,最高的平均价格卖出。”他轻声说道,忽地扯唇,微微一笑,“一件辛苦的工作。”
“你觉得有趣吗?”
“可以算是有趣的吧。”他微微颔首,“每完成一件交易都像刚刚经历过一场刺激的冒险,
底的确也会很高兴,很有成就感。”
“听说你本来在NYSE当交易员,后来到了新加坡SIMEX。”
“嗯,在新加坡待了两年。”
“夜以继日的工作?”她问,语气掩不住淡谈心疼。
“他闻言彷佛有些讶异,湛眸瞥了她一眼。
“有人这么说过。”她解释。
她听说在新加坡那两年,他为了争取业绩。迅速成功,投注了不少心力,据说每天睡不满四个小时。
“那确实是一段辛苦的日子。”他微笑,“当时我太汲汲于名利,本来就必须付出一点代价。”
他说得极淡,但她却可以感受到对他而言那真的是一段辛苦的日子,一个人身在异乡,拚了命地要求取认同。求得功绩。到他光荣归国,升任基金管理人,为了提升基金的绩效,肯定会付出极多心血与努力吧。
孙逸浅浅地笑,湛眸彷佛看出她脑中盘旋的疑问,人们只看到我功成名就后的绝代风光,哪知这一切风光也得磨破了掌心攀上顶峰,才能尽览。”他摇头,叹息,“任何成功都必须付出代价的,我不是神,不可能捶手得到一切。”
是啊,他不是神,这一切也得用尽心力血汗才能换来的!
若真如此,她有什么资格责怪他,有什么资格埋怨他,有什么资格将家庭败落的责任全推给他?
阴暗的念头迅速浮掠过苏巧韵脑海,灿灿眸光一黯,秀容跟着沉郁。
愈接近他,愈了解他,她愈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理直气壮地将击败他列为人生目标……
“怎么了?我的话让你心情不好?”孙逸注意到她忽而
黯然的神情,俊眉微微一紧。
她摇摇头,无言,神情依旧沉郁。
他的心一扯,“我不该跟你说这些.”
他不该跟她说这些的,明知她善感,又何必多说这些无谓之语?
莫非他想争取她同情?
一念及此,孙逸心底升起一股淡淡厌恶的感觉。
他从不曾如此的,从前那些奋斗的过往他一向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就连面对父母、好友,他都不曾透露丝毫。
为什么在面对她时他会忽然想吐露这些,想告诉她他从前的辛苦难受,仿佛一个在外头受了伤的小男孩回家寻求母亲的安慰?
他想要她的安慰?
“你辛苦了,孙逸。”她果真安慰他了,嗓音清柔淡雅,凝睇他的星眸蕴着淡谈心疼,“能那样咬着牙努力过来真了不起。”
他的心一震,瞪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果真安慰他了,那么温柔和婉,那么善解人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