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紧地看着她,直到现在还不敢相信眼前的女人真是楚天儿。
她摇摇头,秀丽的马尾跟着她的动作在肩后甩了个优美的弧度,接着,红润的樱唇轻轻开放,“我是一年前才搬到这里来。”
“一年前?”他皱眉,“那之前你在哪里?”
“我在洛杉矶住了几个月,接着陆续到了几个西部小镇,然后一个朋友要回这里探亲,我搭她的便车一起来。”楚天儿淡淡地叙述着过去两年的行踪。
他却无法不为这样简单平淡的叙述感到心痛。
洛杉矶西部,短短一年多她竟漂泊了这许多城镇,可见那段时日她居无定所,过的正是最折磨人的流浪生活。
“我在这里找到一份超市收银员的工作,就决定在这里定居了。”她定居在半月湾,这离旧金山只有四十五分钟车程的地方,而他竟然到现在才找到她!
他忽地愠怒,气她,也气自己。
“为什么离开我?”他一手托住她的手臂,难抑激动。
她抬眸,静静凝望他数秒,然后不着痕迹地挣月兑他,“没为什么。我只是忽然觉得自己不该再继续那么依赖你。”
“为什么不?”他忍不住低吼,“我答应了保护你。”
“你不必要保护我,我也不需要。”她淡淡地说,“我现在不过得挺好?”
“你称这种在超市当收银员的生活为很好?”他更加气愤了,忆起当他接到调查报告证实她的确在这座小城居住,又发现她竟然是一名超市收银员时内心的强烈震惊。
她,龙门的大小姐,委屈自己去当一名超市收银员?
他觉得气愤,而在他亲自来到半月湾,亲眼看她坐在柜台前的纤瘦身形时,心脏更倏地一阵强烈抽疼。
她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
“告诉我为什么!”他阴沉地望着她,方正的唇紧紧抿着,“当初为什么要一声不响地离开我?为什么要委屈自己来这里当收银员?”
“我不觉得有什么委屈的。”她定定地回凝他,黑眸湛幽,保不见底,“我现在过得很好。”
“真的?”他不相信。
“真的。”她坚定地说。
“那么带我去你居住的地方!”
她静静凝望他,好半晌才开口,“你想来就来吧。”
第七章
楚天儿带墨石来到她居住的地方。
那是位于小巷弄里,一座红瓦白墙、具有欧洲风味的两层楼小屋,外观有些破旧了,还掉了砖,不过窗台边缀饰的粉色花朵,以及攀爬在墙上绿油油的藤蔓,依旧将小屋妆点得五彩缤纷’温馨而可爱。
“这是你住的地方?”墨石问,不无惊讶。
虽然小了一些、简陋了一些,却仍不失为一幢舒适温暖的房屋,虽然很难想像曾经住在楚家那样气派豪华的千金小姐会屈就在这样一个地方。
“租的吗?”他继续问道。
“嗯。”楚天儿淡淡应了一声,没多做解释。
她带着墨石穿过庭院外漆成白色的木头围栏,越过几株美丽蔷薇,继续深入。
“我们不从大门进去吗?”墨石忍不住疑惑。
“我们往另一扇门进去。”她语调平平的,没一丝起伏。
另一扇门?他微微蹙眉,还来不及追问,便看到了那扇位于小屋侧墙,一道不起眼的、几乎令人忽略的小门。
他瞪向楚天儿,看着她熟练地从背包里掏出钥匙,挑拣了其中一把转动着门锁,接着用力一推,木门呼呀一声滑开,现出一道狭窄回旋的楼梯。
“跟我来。”楚天儿低语,率先迈开步履,往明暗的楼梯间走去。
墨石跟上,有棱有角的嘴唇不觉紧紧一抿。
他随着楚天儿,转上旧式的回旋楼梯,爬了大约二十几级,眼前出现另一道门,一道破旧的、不起眼的矮门,可想而知不会通向多明亮的地方去。
他等着楚天儿开门,沉着一张脸。
他屏着气息,明知门开后映入眼瞳的不会是太迷人的景象,但当见到了她的住所,他仍忍不住受到强烈震撼。
这是她住的地方?
那根本不算是个居住的地方,它只是一间阁楼,格局狭窄,天花板又极矮,他甚至必须弯子才进得去。
他瞪大眼,凌厉而挑剔地梭巡眼前的一切,不敢相信她这一年来竟然都住在这样阴暗、简陋的阁楼!
除了一张单人床、一张木制书桌、一个紧贴着壁的衣柜,以及一架随意搁在一张木椅上的小电视,她没有任何其他的家具,就连一台音响都没有……
“你没装电话?”他低沉着嗓音,眸光依旧打量着屋内的一切。
“用不着。我很少打电话。”
连一具电话都没有,难不成她躲在这里清修隐居?
一念及此,墨石脑海蓦地卷起一阵狂怒,他握紧双拳,得拼命克制自己才不至于当场咆哮出声。
“厕所呢?浴室呢?”他忽地转身,黑眸凌锐地扫向楚天儿,“别告诉我你不需要洗澡。”
“楼下有浴室。”她静静地说,对他控诉般的眼神视若无睹,迳自弯下腰,轻轻拍了拍一块柔软的垫子,“请坐。”
他没有依照她的建议坐下,英挺的身于僵直地伫立原地,嵌在性格脸庞上的湛幽黑眸毫不放松地凝视她。
她终于认输,轻轻叹息,“怎么?”
“怎么?你问我怎么?”他拉高语音,剑眉不悦地扬起,“为什么让自己住在这种地方?连个电话也没,浴室还得跟陌生人共用!”
她凝望他,没立刻回应,半晌,才低低地说:“因为我只能负担得起这种地方。”
“什么?”他一愣,没料到竟会听到这般回答。
“你以为一个超市收银员的薪水有多少?她问,不愠不火。
墨石的剑眉蹙得更紧。
“我不像你,墨石,一个公主的贴身护卫肯定报酬不低吧。”她的语调轻淡,竟还能微微地笑,“可是我的工作就只能挣得这样的薪水,住这种地方。”
“为什么?”他无可反驳,只能怔然望着她,“为什么委屈自己做这样的工作……”
“我不觉得委屈……”
“我知道你不!”他恼怒地打断她的话,“可是你值得更好的工作!”
“我适合这样的工作。”她直视他,一字一句冷静说道:“我既无专门学识,又不够长袖善舞,在一家超市安安分分地当个收银员岂不正好?”
“你不必这样的!”他低吼一声,不觉展臂扣住她的双肩,“我不是说了会照顾你吗?”
“我也说了不必你照顾。”她平缓地说,不着痕迹地摆月兑他的掌握,“我有能力照顾自己。”
“你——”墨石瞪她,语塞。
他不知该说什么,眼前的女人与他从前所认识的简直大相迳庭。
从前的楚天儿生活糜烂奢华,非华衣不穿、非美食不吃、非豪宅不住。
可现在的她竟可以委屈自己蜗居在这样一个简陋阁楼,还平静自然,丝毫不以为许。从前的楚天儿绝不可能去工作,更不可能屈就这一般人看来毫无前景更无地位的工作。那会有失她千金小姐的身分,从前的她必会这样说,可现在的她却仿佛甘之如始。从前的楚天儿在面对他的怒气时会回以更大的怒气,璀璨明眸会燃着令人无法轻易逼视的火焰,现在的她眼眸却平静清澄,既不像从前的生气勃勃,也不像她精神衰弱那段期间的朦胧无神,那是全然的平和,全然的澄透,就好像她已领悟得太多,看透了这人生无法一切圆满。她不伎不求,不追求,不强要,所以不失望。
这现象是好,或不好?
墨石无法肯定,唯一确认的是他不喜欢这样的楚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