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任先生戒酒?”
“是的。”薛羽纯颔首,“我需要你和夏绿蒂的帮助,丢掉这屋里所有的酒,除非有我允许,从今以后不许再提供任先生任何含有酒精的饮料。”
“我很乐意,薇若小姐,可是……”杰生犹豫地,他内心自然是百分之百赞成薛羽纯的提议,事实上他认为早该有人来拉任傲天一把,令他月兑离自甘坠落的地狱。
他很明白自己不是那个足以担此大任的人,但眼前这位看来娉娉纤弱的东方姑娘,她能吗?
何况任先生看她的眼神还是充满厌恶,显然完全不打算照她的计划进行。
“够了吧,你还要无视我的存在到什么时候?”果然,任傲天开口了,语气是绝对的冰冷不善,寒酷的眸光亦足以冻僵任何一颗热诚恳切的心。“这里是德国,不是台湾。这是我任傲天住的地方,杰生和夏绿蒂是我雇用的人,你以为你能收买他们一起来折磨我?”
她转头直视他,一字一句,“我来是为了帮助你,不是为了折磨你。”
“哈。”他冷哼一声,语调讽刺。
她不理会他,迳自转向杰生,“吃完饭后替你主人准备洗澡水。你看见他纠结成一团的头发了吗?他早该好好清理自己。”
她语音清明,气势迫人,逼得杰生固然犹豫,却也忍不住微微点头。
他知道任先生不高兴,但这位台湾来的小姐说的也是实话,任先生确实该好好打理自己,他从前不是这样的,一向最注重外表的整洁清爽。
是因为摔断了腿,才变得憎恶洗澡。
“还有,你会理发吗”顺便将他这一头乱发剪掉!”薛羽纯说道,一面挑剔地审视任傲天凌乱披于肩头的黑发。“既然不爱整理,就不该留这么长的头发,替他剪成像基努李维那样的小平头。”
“是、是。”
“他有干净的衬衫和长裤吗?这一身衣服早该换了。”
“当然有。我马上替任先生准备。”
“麻烦你了。还有——”
“住口!”一声雷霆怒吼蓦地截然了两人的对话。
声音自然是出自任傲天。
只见他绷着一张铁灰的脸,额前青筋剧烈跳动,黑眸怒焰狂燃,威胁要吞噬薛羽纯。“我警告你,薛羽纯,你要扮家家酒、要玩这种无聊的医生和病人游戏,可以!你自己玩,恕我不能奉陪!”
语毕,他怒瞪她,好一会儿,面庞忽地一阵激烈抽搐。
“该死的!”他拧起眉,诅咒一声,迅速转动轮椅,意图退出餐厅。
薛羽纯连忙起身,“等一等!傲天。”她追上他,窈窕的身子挡在他面前。
“让开!”他怒吼。
“我不让。”她坚决地,片刻,蓦地蹲来,玉手放上他穿着棉质长裤的双腿。
他一颤,“你想做什么?”
“替你按摩。”她头也不抬,双手迳自按揉起他的双腿,从膝盖上头的大腿部位开始,沿着静脉一路揉落到小腿。
他愕然,愣愣瞪视她的动作,上半身不觉僵直,一动也不能动。
“告诉我哪里痛?”她突如其来地问,嗓音清柔。
“什么?”
“告诉我哪里痛。”她扬起螓首,星眸凝望他,“你的腿一定又发疼了吧?否则方才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他蹙起眉峰,“什么样的表情?”
“一副明明痛得要命却又强忍不说的表情。”她瞪他,仿佛很不高兴他如此好面子爱逞强。
他咬紧牙,“我不痛。”
“胡说!”她斥责,瞪视他两秒后重新低下头,玉手在他双腿四处按揉着,终于找到一处特别僵硬的肌肉,她轻轻抚过。“是这里吧?”话语方落,她忽地用力一拍。
他不禁一声低喊。
“就是这里了。”她胜利地轻喊,接着便低眉敛眸,专注地替他按摩起那处强烈作疼的肌肉。
“羽纯——”他想阻止她的动作。
“别说话。”她清脆地截断他,动作丝毫不缓。
他怔然,望着她专注而温柔的动作,心底忽地漫过一道奇异的暖流,暖暖地、柔柔地,涨得他胸膛发酸发疼。
而双腿的疼,不知不觉逐渐消逸……
“你怎么会走上这条路?”他突地问道。
“什么?”她漫应着,依旧专心而仔细地按摩着他。
“物理治疗。”他低低地,再把自己内心的疑问重述一次,“你怎么会想走上这条路?”
她蓦地扬首,星眸蕴着愕然,“你不记得?”
“记得什么?”他蹙眉。
她凝定他,羽睫微微颤然,良久,唇间逸出一阵低喃,“对啊,我想你一定不记得了……”
☆☆☆
“我要谢谢你妹妹,是她救了我。”
“是吗?”她淡漠地应着,瞥了他神采照人的容颜一眼,立刻别过头去。
她不想看,不想看他提到羽洁时如此兴奋仰慕的模样。
“我要回家了。”她说着,一面双手撑地,拼命扯动一双还微微僵硬的腿挺直立起。
他看着她的动作,“你真的没事?”
“我没事。”她静定回应,上前拾起地面的书包。“谢谢。”轻轻抛落最后一句,她转过聘婷的身子就要离去。
一声闷响止住了她,她回转星眸,诧异地发现他竟然跌坐在地。
“怎么回事?”她秀眉一敛,看着他试图站起却仍然再度跌坐于地。“你受伤了吗?”
她终于察觉异样,翩然飞奔至他面前,蹲下纤细的身子,璀璨星眸担忧地凝视他。
“老毛病了。”他摇头,嘴角扯开一丝苦笑。
“老毛病?”
“这里,”他指指右脚踝关节,“十一岁那年拉伤了阿奇里斯腱,一直没法全好,有时运动过于激烈了伤口就会复发。”
“那是运动伤害?”她怔然。“因为足球?”
“嗯。”
她惊愕地望他,“那你现在还天天踢?”
“没办法,我就是爱踢。”他说,潇洒的微笑中蕴着几分固执况味。
“万一右腿因此废了怎么办?”
“那就让它废了!总比不能踢球好。”
她一窒,“你……”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漫不在乎地,强撑着站起,扶着自己右腿一拐一拐地前进。“看,我还是能走,回去时再按摩上药就好了。”
她瞪着他,瞪着他一拐一拐行走前进的模样,不知怎地,心头泛上一股怒气。
忽地,一声闷响再度佛过她耳畔。
他又跌倒了。
她咬牙,再度奔近他。“不能走就不要硬撑。”她瞪他一眼,恶狠狠骂了一句,接着蹲子,伸出双手轻柔地替他按摩着右脚踝关节。
他震惊,“你在做什么?”
“没看见吗?我正在替你按摩。”
“我知道。”他不耐地,“我问为什么?”
“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这样一路摔回家吗?”她扬眸瞪他。
“住手,你又不是复健医生。”
“只是按摩而已没什么难吧?如果我错了你可以纠正我。”她淡淡地,重新垂落螓首,专注地替他搓揉关节。
他不再说话,静静由她按摩着,好一会儿,轻柔沙哑的嗓音蓦地扬起,“其实你技术挺不错的,满适合当个复健科医生……”
☆☆☆
他忘了。
他怎么可能记得呢?怎么可能记得他们之间的每一句话?
薛羽纯轻轻叹息,神思从久远的青春年代拉回。好一会儿,秀眉忽地一蹙,强自收摄心内那股莫名怅然。
“好了,现在比较不疼了吧?”她停住手边按摩的动作,扬首看他。
他愣愣点头。
她满意地点点头,接着立起身子,唤起管家的名字,“杰生。”
动作迅速的管家立刻来到她面前。
“洗澡水准备好了吗?”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