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想要个人证证明任承庭的罪行啊,却没料到于冠云竟会激动到杀伤任承庭!
她真没料到,真没想到事情竟会如此转折,令她的复仇比计划中还要完美——
是啊,她对任家的复仇算是圆满成功了。
她满意了吗?
让任承庭身败名裂,让任家每一个人痛苦难堪,她满意了吗?
让无情神伤心碎——她满意了吗?
她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他恨她吧?恨一个夺去他的爱,窃去他的心,口口声声说爱他信任他,最后却背叛他的恶女吧?
他该恨她的!因为就连她——也恨自己啊。
就连她也无法原谅自己,无法原谅自己最终仍选择以这样的方式重重伤他……
她终于复仇了,终于为自己多年前含冤死去的家人讨回公道,可她为什么如此迷惘、如此伤痛。连一丝丝满足的感觉都没有?
为什么她胸腔一点点充实的感觉都没有,只有无尽的空虚?
为什么……
“无情,跟我走吧。”望着眼前神情疲倦、眉宇锁着浓浓烦忧的男人,薛羽纯不觉心一酸,泛起一阵淡淡的怜惜。“你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我不想吃。”任无情摇头,对着好友关切的容颜,勉力稍稍拉开嘴角弧度。
“无情——”
“我不饿。”他微微一笑,抬起手臂,按下了医院的电梯钮,“还是先上去看我父亲吧。”
他的固执令她只能悄悄叹息,转了个话题,“任伯伯伤势怎么样了?”
“精神好多了,也能吃一点东西。”
“那就好。”她微微颔首,跟着他进了电梯,扬高一张艳美容颜瞧着他,怔怔地,欲言又止。
他直觉她将提起他不想碰触的话题,抢先开了口,“你不是说要飞去德国替傲天做复健吗?什么时候?”
“明天的班机。”
“他——就麻烦你了。”他轻轻叹息,“不必告诉他台湾发生的事,我不想让他担心。”
“放心吧,我不会说的。”她怔煞回应,又足足凝望了他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开口,“无情,那个女人……”
“什么女人?”他反应迅速地问,嗓音不觉尖锐。
“殷水蓝。”她轻声回答,口气更加小心翼翼,“你们——究竟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别瞒我。”明澈星眸凝定他,“我看得出你对她很特别。”
“我不想提她。”他嗓音冷涩。
“你——”她深吸一口气,“爱她吧?”
他没答话,黑眸直视前方,面容静定,没有一丝牵动。
但多年的知己交情仍令她敏感地察觉他内心的不平静。“你很在意她吧?那时候记者追问你跟她的关系,你回答的模样……”
“我怎样?”
“我从来没见过你用那么冰冷的口气说话。”薛羽纯望着他,明眸专注,不放过他面上任何一丝异样神采。“你若不是极为恨她,就是极为爱她,而我猜——”她轻轻叹息,“该是两者兼有吧。”
话语才落,电梯门也跟着打开了,任无情迅速迈开步履前进,高大的背影极端挺直。
他在躲她。
薛羽纯凝眸着他挺拔的背影,菱唇再度轻启,逸出一阵幽幽叹息。
他在躲她,逃避她的问题,这表示她猜中了,他果然对殷水蓝怀抱着异样情感。
因为深爱着那个女人,所以近日的变故才会逼得他封闭起自己,郁郁寡欢。
她摇头,提起玉足赶上他快捷如风的步履,在跟着他转进任承庭的私人病房时,不觉倒抽一口气。
她瞪着漆成一片雪白的病房,不敢置信。
那女人——那个无情深深爱着,却又亲手将他推落痛苦深渊的女人竟然站在那里!
她瞪着忽然闯人的人,水色纱裙里着的纤瘦身躯似乎微微颤动着,清丽绝伦的面容苍白若雪。
而那对善于慑人心魂的眸子,逐渐泛上蒙蒙水烟。
☆☆☆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殷水蓝惊懦不定地望着他,他异常冰冷的语气震动了她,令她心跳一下急一下缓,喉头发紧。
“我……”她再度尝试开口,嗓音却冷涩迟滞。
她说不出话!在他面前,她竟说不出话来。
她只能凝眸着他阴暗沉郁的隽颜,怔怔忡忡。
他仿佛瘦了,面容憔悴而疲惫,眉宇纠结着,抹着浓浓忧闷。
她忽地有股替他抚平眉宇的冲动,但只能握紧双拳,僵直立于原地。
她不敢碰他,不能对他说话,甚至无法正视他。
她只能任由他深不见底的黑眸冷冷扫落她全身,接着侧转头,凝望着病床上正静静沉睡着的老人。
她咬着唇,屏着呼吸等待他发声,他却迟迟不肯开口。
她等待着,胸腔逐渐空落,一颗心,紧紧拉扯。而当另一个俏丽的女人身影旋入病房,她身子一冷,感觉体内缓缓降温。
是薛羽纯,曾经与他订婚的女人。……他们旧情复燃了吗?
“你还来这里做什么?”他终于开口了,嗓音完全的冰冷,“你做得还不够吗?还不满意吗?”
“不,我不——”她收回凝定薛羽纯的眸光,却在与他深邃的黑眸接触时一阵激颤,“我只是来看看他
“他伤重住院,又如你所愿身败名裂,你还不满意?还要再来这里刺伤他吗?”
不。她不是来看任承庭的,不是特地前来以言语刺伤他,完成整个复仇计划的最后一步——不,她不是!
她曾经以为自己是为了对任承庭和盘托出恨意而来,但直到任无情憔悻的身影闯入她视界,才蓦地恍然大悟。
她是为了见他而来,她是因为放不下他才来。
因为放不下他,所以她才为自己找了个那么冠冕堂皇的借口——
“你瘦了。”她痴痴地望着他写着深深疲倦的苍白面容,低声喃喃着连自己也捉模不清的话语,“你应该好好吃一顿,好好休息……”
他仿佛一震,俊雅的面容掠过惊骇,性格的嘴角则微微扭曲,“不必你多管闲事,我会照顾自己。”
她默然,纤细的身躯如不堪秋风狂扫的花朵,摇摇晃晃。
“你走吧。”
“我”
“冠云为了你跟澄心离婚了,还可能被判刑坐牢,澄心患了忧郁症,差点精神崩溃,爸爸也差点丢了一条命——”他瞪着她,语音纵然干和冷静,但她仍可以清晰地辨出其间蕴藏的无限沉痛,“这样还不够吗?你还要怎样才满意,才肯收手?”
她不语。
他闭眸,深吸一口气,“莫非真要我们陪你一条命?”
她恍然一惊,“不,我没那个意思。”
他摇头,张开墨密眼睫,深深幽幽地望她,“得饶人处且饶人,水蓝。”他语音低沉沙哑。
她心一痛,“我对不起你,无情,……”
“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们任家欠你。”
“我不想伤害你,可是……”
“可是你太恨我父亲。”他替她说下去,沉痛而无奈。“我明白。”
她无法忍受那样的沉痛与无奈,“无情,我爱你。”
她突如其来的表白似乎震动了他,黑眸沉郁,掠过一道又一道暗影,但神情,仍是木然。
她心慌了,“我真的爱你!”
他沉寂了好一会儿,“那又怎样?”再开口,语声依旧淡淡漠漠。
殷水蓝一怔。
是啊,那又怎样?她还能怎样?还能要他怎样?
她以为在她做过这些事后,在她重重伤了他家人之后,他还能毫无芥蒂,如之前一般爱她,
她以为他还能若无其事吗?
她究竟还来做什么?她——不该来这里,不该再痴心妄想,不该再见他的……
“对、对不起,无情,我——”她一顿,嗓音梗在喉头,双唇发颤,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