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史蒂芬将你带来这里,我就有预感,你会是个震撼。”他轻轻低喃,“可我还是没料到,这震撼会大到让我输了一颗心……”
她闻言倏地直起上半身,震惊愕然地瞪他,甚至不曾察觉自己的上半身是赤果的,形状优美的乳峰高雅地挺立着。
她瞪着他,起初震惊而愕然,忽而眼神一变,抹上如烟的苍茫。
“这是我所想过,最完美无缺的报复。”
他心一紧,怔怔地望她,望着她在外的圆润曲线,那曲线如此美好窈窕,轻易蛊惑他的神魂。
“报复?”他嗓音紧绷,木然地重复这两个字。
她凝望他,良久。“我曾想过,如果真是你杀了赵晴媚,那么,夺走你的心,再将它狠狠践踏,便是最甜美的复仇。”
她说得低微,细细幽幽,却字字敲入他心坎,在他胸膛回旋不绝。
“你知道为什么吗?”她问,唇畔荡漾着浅浅浅浅地微笑,那微笑如此清浅,甜美得令人呼吸不觉紧凝。
甜美,却无情的微笑——
他痴痴地凝睇她,“因为你就是她。”
“她?”她柔媚的唇角更加荡开。
“你就是晴媚。”他直视她,一字一句,嗓音轻柔低哑,“就像我在书中为洛樱设定的真实身份一样。”
她默默瞪着他,唇畔甜甜的笑忽地敛去了,只余震惊的微波荡漾。
“你是晴媚,你没死,还活着。”
她还活着……
韩影怔怔地凝视她,凝望眼前这个和两年前坠落山崖的妻子样貌完全不同的女人。
她蓦地闭眸,深吸一口气,好半晌方重新展开眼睑,嘴角扬起歪斜的弧度。
“不错,你全部都猜对了,我的确是假装失去记忆,的确是怀着目的接近你,的确是为了复仇而来,你全猜中了……”她笑,眼角却渗出一颗剔透泪珠,沿着秀丽的颊畔滑落。
“我就是赵晴媚。”
☆☆☆
她还活着,为了复仇而来。
为了接近他,她不惜大刀阔斧地整容,卸下原本艳美自信的容颜,换上另一张柔弱婉约的脸孔。
为了接近他,她亲手埋葬了过去有棱有角、倔强任性的赵晴媚,成了温柔和婉、细心体贴的洛樱。
她强迫自己面对两年来一直最恨的男人,一步一步踏向他,只为了亲自调查两年前大火的真相。
她认为那场大火是他在幕后主导的,是他有意取她性命。
她这么想,也这么相信,那锐利的刀尖却始终没划过他颈项。
为什么?
韩影凭着窗,望着那抹趁着暗夜,匆匆离去的深灰色人影。
她不是为了复仇而来的吗?为什么每一回在床第之间,她握有那么好的机会下手,却始终按兵不动?
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
莫非她真的认为最好的报复便是让他不由自主地爱上她,然后再绝情地弃他而去?
她真这么想?
韩影蓦地冷笑,俊挺的唇扬起浓浓嘲讽。
太天真了!那女人,真的太过天真。
她以为他会任她就这么一声不响地离开他吗?
别傻了!
他眸中倏地掠过一道阴影,身子一个回旋,右臂拾起了床头的话筒,按下内线。
数秒后,线的那一端传来老执事充满睡意的沙哑语音。
“史蒂芬,替我找医生来,立刻,马上!”他利落地下令。
“医生?”史蒂芬一愣,睡意全消。
“整型医生!我要全英国最好的……”
第九章
赵晴媚望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女人五官立体却柔媚,细眉弯弯,莹鼻娇挺,樱唇优美,而那对湛幽的星眸,恍若两潭湖水,荡漾着温柔涟波。
这是一张清秀柔婉的容颜,若不细看,真看不出隐在平静瞳眸底下的,还有两簇炯然的小小火苗。
这张仿佛熟悉,却又极端陌生的容颜是属于洛樱的,却框住她赵晴媚,禁锢她任性不定的灵魂。
她瞪着镜中清丽的容颜,好一会儿,忽地低下头,掬起冰凉水流狠狠泼向自己。
洗净的脸很快沾染上颗颗透明水珠,她停下泼水的动作,伸手一拉,让干爽的毛巾覆盖自己,然后用力抹拭,仿佛想要擦去什么似的用尽全力。
近来她愈来愈不了解自己了……
她抹着脸,悠悠长长地叹息。
愈来愈不了解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自己的渴求是什么,她怀疑这样镇日心神恍惚、思绪不定的人不是自己。
这样的她,这样犹豫不决、优柔寡断的个性不属于她赵晴媚,那——该是洛樱才会有的性格。
是从什么时候,洛樱的性格开始一点一点磨灭她原先的自己?什么时候?
赵晴媚想着,身子不觉一抖,打了个寒颤。
是什么时候,那抹黑色的形影一点点驻进了她的心房……
“早啊,晴媚。”
爽朗浑厚的嗓音驱散了她恍惚的冥想,她定了定心神,“早啊,爸。”
她微笑,振作起奕奕精神朝正在餐桌上看报纸的父亲打招呼。
赵英生点头,精锐黑眸打量着她,紧绷的面庞先是闪过一抹陌生的神情才又忽然一松,弯起朗朗微笑。
看来就连父亲也不习惯忽然换了一张脸孔的女儿。
她自嘲地想,忽地忆起三个月前当她面对两年不见的父亲时,后者脸上震惊非常的神色。
即便她费了好一番唇舌终于说服他相信了她的身份,这三个月来两人也日日相见,他依然不习惯她陌生的容颜。
这也难怪。就连她自己,带着这张刻意整上的面具两年了。偶尔从镜中瞥见自己。也难免惊骇震惊。
就连她自己也不习惯呵。
“坐下来一起吃饭吧。”赵英生和蔼地招呼她坐下,又以眼神示意女佣送上早餐,“画廊的生意还好吧?”
“还不错。”
一星期前才隆重开幕的画廊,是她现在的精神寄托,她每天不是在画廊照管生意,便是躲在家里。
“过两天苏富比在台湾举行拍卖会,我打算去看看。”她说着,一面在女佣送来的热土司上抹上薄薄一层女乃油。
“有好的画吗?”
“听说有一幅莫内的睡莲。”
“你想买?”
“嗯。”
“挂在画廊卖吗?”
“是非卖品。”她眸中闪过一道锐芒,“我不可能转手让人的。”
赵英生喜欢那样的锐芒,“看来你对那幅画是势在必得啊。”这样才好,这样自信满满的模样才像是他女儿。
“当然。”她简单地答,嘴角微微一弯。
☆☆☆
她想要那幅画,非标到它不可。
莫内的“睡荷”,她从不怀疑自己会标到它。
但事情却奇特地比她想象中困难许多,从那幅印象画被推到台上,开始接受竞标以来,她每一同举牌,总有个人将价码拉得更高。
最后,当主持人喊出了不可思议的天价,她举了牌,而后头居然还有人把价码更往上推了五万,惹来会场一阵此起彼落的哗然,她终于忍不住回头。
她要看看究竟是谁非与她抢这幅画不可。
岂料这一回头,她差点连心跳也停止了。
是韩影。
那一次一次在她身后默默举牌,一次一次把拍卖价拉得更高的人竟是韩影!
是他在与她竞标这幅莫内的画!
她怔住了,极度的震惊令她樱唇微张,忘了回应主持人的喊价,直到一声清脆的板响落下,才唤回了她迷茫的神智。
韩影得到了那幅画。
她怔怔地看他,怔怔地望着他锐利的嘴角衔起淡淡嘲弄,朝她若有意似然意地颔了颔首,接着转身,踏着坚定的步履离去。
她瞪着他的背影,良久,不曾稍离。
终于,笼着黑玉双眸的薄雾尽散,迸出两道炯然烈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