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薇!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这是事实啊。”
夏停云瞪视她好一会儿,终于闷闷丢出一句,“好吧,随便你们。”他接着转过锐利鹰眸凝住乔翎,“不过我话说在前头,要是你又遇到生命危险,我可没空多管。”
他说得绝情,乔翎却毫不在意。
她只觉欣喜莫名,唇边跟着漾开微笑,“放心吧,夏大哥,我保证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他没有说话,仿佛无奈地凝望她好一会儿后,忽地转身,“品薇,你不能再留在这里了,我得找个地方安置你。”
刘品薇点点头,“刚才是怎么回事?那个人是谁派来的刺客?”
“我想大概是威毅侯吧。”
“威毅侯?他为什么要派人行刺我?”
“我认为他应该只是想吓吓你,不至于敢对你怎样。”夏停云解释着,“他知道你是殿下的女人,吓你只是希望你离开扬州,好让周祈对你死心。”
“可是我不能就此离开。”
“我知道。”他微微颔首,“周祈还有些用处,我们还得靠你去此诱他帮忙我们。”
“是不是趁威毅侯去参加明天的会议时,让我约吉祈出来见面?”
“嗯。我们现在先想想该怎么做——”
于是,三个人开始低声密议起来。
第七章
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帏。忧愁不能寐,揽衣起徘徊。
唉,又睡不着。
数不清这是几个月来第几个人失眠之夜了,仿佛从初次与他相遇开始,失眠的梦魇便缠上了她,教她经常整夜翻来覆去,辗转难以成眠。
尤其新婚那天道他离弃,她一怒跟随他下江南以来,几乎没有一个晚上睡得安稳的。不是满腔恨意,咬牙切齿得睡不着,就是感染风寒睡不安稳,再不就是闭着眼,脑海却被他音容笑占据,怎样也挥逐不去——
究竟是怎么了?为何自己的心思竟会被一个男人牵引到如此地步,如此满心随他转?
她从不失眠的。二十年来,她一直都是开开心心地,身边围绕着亲爱的家人、好姐妹,扬州乡亲都拿她当人杰,敬之重之,她又聪明伶俐,学什么都快、都好。人生辞典里从来不识挫折二字,只有无穷的自信。
她从不需要为任何事、任何人辗转难眠。
但现今,她不仅为了他失眠。还为了他怀疑起自己来。
扁是怀疑自己不够女人味,无法吸引他注目,现在又反而怀疑是否就因为自己言行举止太像个男人了,所以才会引得他乐意与她交往。
他有断袖之癖……审他之所以视任何美人为无物的原因吗?
那她该怎么办?
“你在想什么?”低稳的嗓音唤回乔翎的心神,她一凛,转过只在单衣外披上薄薄披负的身子。
“夏大哥。”她低唤一声,眼眸却不知不觉一偏,无法与他四目相接。
“夜深了,还不睡吗?”他语气透着一丝关怀。
“我——睡不着。”
“你为我们的计划担心吗?”
“我——”
“我早说过不要你牵扯进来的。”他叹口气,“你偏不听。”
“不是的!”她忽地扬眸,急急辩解,“我并非担心,只是……只是我看今晚月色正好,一时兴起出来走走而已。”
夏停云凝视她片刻,忽然动手解下自己身上一件深棕鹤氅,右手一个回旋披上她肩,双手一收替她将鹤氅紧。
“夜寒露重,你也不多加件衣服。”他低低地说,既像心疼又似责备,“你风寒才刚好,别又染上了。”
她怔怔望着他,鹤氅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暖意倏地流转她全身。但她嗅着氅上属于他的淡淡气息,不知怎地,竟微微颤抖起来。
他对她太好——但她宁愿他对她别那么好。
他为什么要对一个才认识不久的朋友这么好?才与她第一次见面,就与她亲热地称兄道弟,还非与她结拜为兄弟,又对她如此体贴关怀。
她不希望他对她如此热情,如此体贴。
因为他想亲近的对象是乔令羽,不是乔翎!
天,她竟然嫉妒起自己了——
“明日我要去扬州城外与威毅侯等人会面,品薇会引周祈来这里。虽然我们在屋外林子里布了几名守卫,我还是担心可能有突发状况——你答应我要好好照顾她。”
“我知道。”她点点头,“她不会武功,我一定会与她寸步不离的。”
夏停云眸光一闪,“也别太与她寸步不离。”他嗓音微哑,“别让周祈知道你在附近,他会起疑的。”
“放心吧,我理会得。”
他深深凝望她一会儿,“贤弟,把你扯进这件事实非我所愿……”
“是我自愿帮忙的。”她连忙截断他的话,生怕他一回心转念又要赶她远离。
“我怕你因此遭遇到什么危险……”
“不会的!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我就是怕这个。”夏停云忽地摇头,深深叹息,“你什么时候照顾好自己了?孤身一个人出门,又无缘无故冒雨赶路,还染上了风寒,还有上一回——”他顿了顿,眸光锁住她,“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说不定便成了刀下亡魂。”
“我——”她无话辩解。
总不能说她是为了追他才一个人下江南吧?更不可能告诉他她之所以冒雨赶路也是怕失去他踪迹,再无相遇之日。
而她之所以一个人上绮香阁寻刘品薇也是为了他啊……
夏停云低微沙哑的嗓音继续说着,“你说我是因为不信任你,才不肯告诉你事情真相,可是贤弟——为兄其实是因为担心你啊。”
她心一动,“大哥……”
大手蓦地搭上她纤细的肩膀,注入阵阵暖意。“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小危险。”
“既然如此,那时又为何邀我同游江南?“
“我——”夏停云圈住她的眸光蓦地一黯,嗓音更加低哑,“我承认自己怎么,好不容易与贤弟再度相逢,我想与你多聚聚。”
她身子一颤,心韵不规则地加速,“大哥你——对朋友都如此情深义重吗?”
他沉默一会儿:“我的朋友不多。”
“李琛小王爷,太子殿下,品薇……”
夏停云眸光一闪,“你唤她品薇?”
“是啊。”她有些莫名其妙,为他忽然严厉的语气。
“你什么时候与她亲密到直呼其名了?”
“我跟她也算得上是朋友啊,叫名字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是太子殿下的女人!”他咬牙一句。
“我知道。”
“你不能与她太过亲近。”他仿佛警告着。
“只是朋友而已。太子殿下不会小气到不许品薇交朋友吧?”
“你——”他瞪着她,下颔肌肉居然激动地阵阵抽搐,“别试图——连暗暗仰慕她也不行!”
什么?他以为她仰慕刘品薇?!
“我没有仰慕她。”她摇头否认。
“别对我说谎!”他忽地抬起她下颔,湛湛黑眸深不见底,“我可警告你……”
“警告我什么?”她也生气了,为他莫名其妙地行止,“就算我真的仰慕品薇又如何?太子殿下管得着吗?你管得着吗?”
“我不许!”他低喝一声。
“你凭什么不许?”她不甘示弱地回应。
“你——”夏停云瞪着她,眸中一道道异彩不停变换,好一会儿,他忽地一拂衣袖,闷闷一句,“你继续赏月吧,我先回房了。”
乔翎瞪着他头也不回的级影,犹自气闷。
什么嘛,不是说得好好的,干嘛莫名其妙发脾气?
她哪里招惹他了?
乔贤没有招惹他,是他自己莫名其妙。
夏停云骑着马在两旁夹荫的官道上奔驰,浓眉不悦地紧紧皱着。
这不悦,是针对他自己。
他不晓得自己是怎么搞的,近来对许多事都有莫名其妙的反应,尤其如果事关乔贤弟,情绪的起伏就更不是他所能掌控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