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她什么也不是。
为什么她这些日子来竟会忘了这一点呢?竟会放任自己沉醉在李琛深情的呵护里,认不清现实残酷。
她凭什么奢望他会永远爱她疼她?
要不是她相貌出色,凭他高高在上的身分根本不可能多看她一眼。
她该醒了,该清醒了!
今晚李琛宣称要休了她,虽然是因为她做了错事,惹恼了他,才通使他口吐残酷话语,但也让她忽然觉醒。
虽然是她不对,虽然是她先对不起他,重重伤了他……
月牙儿忽地深深吸气,紧闭微颤的眼帘。_
但,如果在她还保有花容月貌时,都能让他说出那番绝情的话语,当她在华老去时岂不更——
一念及此,月牙儿倏地呼吸一颤,泪水不争气地滚落。
此刻,她确认了自己不可能永远抓住李琛的心。
第九章
李冰默默凝望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酒不停杯,一杯杯仰首而尽,面上的神情却不曾稍稍一援。他俊朗的眉峰紧紧蹩着,总是飞扬的嘴角亦收敛了笑意,抿着严肃阴沉。
面前的他完全失去了平日的潇洒自若,她看到的是一个神色憔籽、借酒浇愁的男人。
这真的是那个游戏人间的公子李琛吗?他怎会成了这般让人不敢恭维的德行”
“还喝不够吗?”当李琛一壶饮尽,又向侍立一旁的婢女要了另外一壶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她终于开口。
李琛没好气地瞥她一眼,“自然不够。”他挥挥手,“再拿酒来。”
“公主——”婢女似乎也觉得他这样喝酒铁定伤身,犹豫地望向李冰。
“给他吧。”李冰点点头,一面立起亭亭身子,“就让他一个人喝个够吧。”她淡淡一句,竟然便转身意欲离去。
李琛拉住她在抽,粗鲁地说道;“该死的!天星,留下来。”
李冰回眸,两道清秀的蛾眉微微一颦,“为什么?”
“否则你今天来赵王府是为了什么?”
“我来是因为父皇听说你心情不佳,特地命我来看看。”
“那么就留下来陪我。”他蛮横地要求,语音含着醉意。
“但你不需要我陪你。”
“我需要!”他提高嗓音。
“你不需要。”她依旧谈定。
“天星!”李琛蓦地怒喝一声,僻啪燃起的火苗瞬间席卷全部理智,他恨恨地瞪向这个总是神色不动的堂妹,“我是你的朋友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不是吗?今日我心情不佳,郁闷烦恼,为什么你竟能够如此无情,打算弃我而去?”
李冰无言,凝望他片刻后终于重新落坐,“你希望我安慰你?”
“我没那么说。”他闷闷地回道。
“你觉得我能了解你的痛苦吗?”
“我……”他话声一窒。
是啊,他为什么一定要天星留下来陪他?莫非他真以为她能了解他郁结的心绪?她不会了解的,从小便寡情少欲的天星怎能了解他的苦闷?怎能感受为情所苦的滋味?
他摇摇头,忽然笑了,笑声暗症又满是自嘲。
这一刻他真羡慕天星,真的羡慕!若他也能如她一般无情无欲就好了,那他便不会为了深爱月牙儿而痛苦,为了深爱一个人却被她背叛而伤心,为了这样一个女人离开他他竟然还克制不住满腔思念而愤恨——如果他同她一般无情就好了,便不会有这许多折磨人的苦涩啃噬心头。
如果他同她一般无情就好了。
“天星我羡慕你,”他喃喃低语,继续斟酒狂饮,“我真的羡慕……”
李冰凝望他好一会儿,“父皇要我来问你,大婚之日可需延期?”
“延期?为什么?”
“你心情不好不是吗?这副憔悴模样也不适合成亲吧?”她直率地回答。
“适合!为什么不适合?”李琛语音沙哑,嘴角翻飞起怪异的弧度,“成亲本来就是件蠢事,跟一个女人许下终生之约更是愚蠢至极。我李琛又要再做一次傻事了,难道还要满心喜悦去面对这一切?”他冷哼一声,神色倏地阴沉,“这样的心情再适合不过了,有何不可?”
“是吗?”李冰淡淡应了一声,“你觉得可以就行了。”
“是啊,有何不可?有何不可!”李琛扬高声调,口气嘲讽至极。
仰头再尽一杯苦酒之后,他忽地举着敲案,吟起诗来。
“我出东门游,邂逅承清尘。思君即幽房,侍寝执在中。时无‘桑中’契,迫此路侧人。我既媚君姿,君亦悦我颜……”
李冰听着,不觉微微讶异。
这是魏晋时代一位名唤繁钦的不得志之士所写的“定情诗”,描写一名女子与情人一见钟情,在一段甜蜜热恋过后,忽而惨遭遗弃坠落绝望深渊。
“爱身以何为,惜我华色时。中情既款款,然后克密期。寨衣蹑茂草,谓君不我欺。厕此丑陋质,徒倚无所之。自伤失所欲,泪下如连丝。”李琛反覆念着最后两句,神态愈发激动狂躁,“自伤失所欲,泪下如连丝……她竟有脸这样说,竟然敢这样说!”他恨恨地扬声,摧亮的黑眸之中除了熊熊怒火,还有淡淡泪光,“好像对不起的人是我,不是她。是她背叛了我啊,这一切难道还算是我的错?”
他狂怒狂骂,狂歌狂饮,仿佛承袭了晋代名士遗风,毫不克制地宣泄满腔感情。
不知怎地,李冰的心忽地微微一动。
“别喝了,九堂哥。”说着,她皓腕一翻,劫走他扣在指间的酒杯。
“让我喝!”他一声低吼,伸手意图抢回酒杯。
她不让他得逞,“不成,你饮过量了。”
“用不着你管。”李琛皱眉,“你走。”
“是你要我留下来陪你,不是吗?”
“我现在不要你陪了,”他近乎无理取闹,“你走!”
李冰轻蹩蛾眉,凝视着这个与从前迎然不同的男人。他像是醉了,有些语无伦次,甚至带着点孩子气的任性。
他从不如此的,至少她以前不曾见过他这般模样。
“这就是爱吗?”她凝想着,百思不得其解,终于真正问出了口。
“什么?”李琛因她突如其来的问题一楞。
“你今日会如此痛苦,就是因为你深爱她,她却离开了你?”
“我会如此痛苦是因为她竟然背叛了我!”他低声怒吼,“她走了最好,就算不走我也打算休了她。”
“你打算休了她?”李冰不解,“为什么?”
“因为她骗了我!”李琛狂吼,“因为她表面上爱我恋我,其实连我们的孩子都不肯生。你相信吗?”他一阵重重喘气,忽而激动地抓住她双肩,“她竟然想吃药打掉我的孩子!她打算亲手扼杀自己的孩子啊,这是什么样的母亲?她怎能狠心若此!”
他厉声怒骂着,在一阵激烈摇晃后总算松开李冰吃痛的纤肩,提起案上银色酒壶,就口直灌。
李冰看着透明无色的酒洒顺着地方唇流逸,“你知道她上哪儿去吗?”
他没回应;直到饮尽壶中之酒,才粗鲁地举起衣袖扶唇,“不知道。”
“你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担心她一个女人家只身在外。”
李琛心脏一紧。她问话虽平淡,却正刺中了他藏得最深的心事,他握紧双拳,不愿承认自己竟然还关心那个薄情寡义女子的安危。
“我担心什么?那么会算计、演戏的女人还需要我替她担忧吗?说不定她这会儿早又勾上了另一个男人——”他语声未毕,忽地左颊吃痛,结结实实挨了一个清脆耳光。
李琛一愣,有半晌脑海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逐渐恢复神智。
天星打他?
他眨眨眼,映人眼瞳的李冰面容同样满是震惊,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