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细微的声口向惊醒了陷入沉思中的他,黎之鹤抬头,眸子与静静站在门口的女孩相对。
她望着他,唇边带着甜甜的笑,刚刚洗净的头发还是半湿的,几绺发丝不听话地垂落额前。
他禁不住呼吸一屏,有股奇异的冲动,想为她拂去那几绺调皮的发丝。
“老师在写书法厂她走近他,送来一阵刚刚沐浴饼后的清香,扰动着他的鼻子,心跳亦缓缓加速。
他心神一凛,连忙低头,毛笔沾了沾砚台上的墨。
“这是老师闲暇时的娱乐吗?”
“嗯。”他点点头,“书法可以镇定一个人的心思。”
她的眸光落在他身上,“你心神不定吗?”
“咦?”他一怔,不觉扬起头。
而他立刻便后悔了。
不知怎地,视线一接触到她清秀的容颜,他的呼吸便乱了节奏,心跳更是律动得狂野。
“你说书法可以镇定人心,这表示你现在处于心绪混乱的状态哕?”她调皮地眨眨眼,“要不要说出来让心理医生听听?”
“什么?”黎之鹤怔怔地问,有几秒的时间只是茫然地盯着她微微颤动的玫瑰唇瓣,直到过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弄懂她话中的含意。“古灵精怪的丫头!”他半带无可奈何地摇头。
她却只是流泄一阵清朗的笑声。忽地,她纤巧的身影翩然旋开,正当他迷惑她要做些什么时,她清丽的笑颜又映人他眼帘o“要不要来点酒?”她嘴角勾着笑纹,递给他一罐冰凉的啤酒。
他伸手接过放在桌角,“谢谢。”
“你不喝吗?”
“现在不渴。”
“那怎么行?”徐清晓挑挑秀丽的眉,“老师难道不曾听闻过古代那些狂放文人都是有酒才有字的吗?王羲之的狂草为什么有名?就因为他是喝酒的时候写的。”
她俏皮的神情勾起他的微笑,“这是哪儿得来的理论?”
“我亲自考证的。”她一本正经地说:“比方说竹林七贤、唐宋八大家、苏门四学士,哪一个不是顶尖的才子?又有哪一个不嗜酒好肉?这证明了酒鬼与才子是一体两面!”
“这么说,为了写出好字,我得听从你的建议多喝点酒哕。”
“这是当然的。”她夸张地点头,一面仔细欣赏起他的字,“老帅这几个字写得是不错,只可惜少了几分放荡不羁。‘斜风细雨不须归’是何等潇洒,应该再写意随性一点。像你这样老皱着眉头,怎么可能写得好?”
“徐老师好像对书法挺有研究的嘛,”他半开玩笑,“不如请你示范指教一番。”
“真的要我写?”
“你就写写看吧。”
“好!”徐清晓用力一甩头,随手开了桌边的啤酒就灌了一大口,接着抢过他手上的毛笔,蘸了蘸墨,就是一阵如疾风暴雨般的狂书。
黎之鹤望着她,起先唇边尚泛着淡淡笑意,不久笑纹便逐渐消逝了,神情转为深思。
徐清晓写的是同样的七个字——斜风细雨不须归。
但与他接近王羲之行书的笔锋不同,她摹拟的是宋徽宗的瘦金体,细细瘦瘦的字体虽然带着女性独有的婉约秀媚,却奇特地隐隐蕴着一股豪迈之气。
他早听说过她在写作上的丰沛才气,却没想到她连书法也如此精妙。
原来他一点也不了解她。
虽然与她相处了一个多月,但他其实一点也不了解她,就连她写得一手好字,他也是今日才得以见识。
她究竟还有多少事是他不晓得的?有多少能力是他料想不至的?
徐清晓仿佛感应到他异样的眼光,清亮的眼眸迎向他,“我写得怎样?”
“很好。”他发自内心地赞赏,“出乎我意料之外。”
“那为什么你会是这种表情?”
他一愣,“我的表情有什么不对吗?”
徐清晓凝视他数秒,忽地两道秀眉弯弯挑起,眼眸点燃慧黯的笑意,接着轻抬藕臂,毛笔在他鼻上轻轻画上一笔。
有几秒钟的时间,他仿佛不明白她做了什么,只愣愣的定在原地。
她却忍不住笑了,清脆如风铃的声音撞击着他的耳膜。
“你——画我鼻子?”他连声音都变了。
“不可以吗?”她吐吐舌头,继续大胆地在他两颊也各添上一笔,然后偏头欣赏自己的杰作,“很不错嘛。”
“该死的小丫头!”他笑骂着,“你把我的脸当成宣纸啦?”
“要是我真能在你脸上写字的话,肯定洛阳纸贵——不,是台北纸贵了。”
“为什么台北纸贵?”
“因为老师就是活招牌啊!大家见了你脸上的字就知道我字写得多好,全都捧着纸来求我赐字。”她灵动的眼珠不停地溜转,“那台北还不纸贵?”
他恍然大悟,既是好笑又忍不住佩服她敏捷的反应。在瞪视她粲然笑颜好一会儿后,他忽然卷起袖子。
她顿觉不妙,“你想做什么?”
“看看是谁做活招牌!”他语音未落,右手已抢过毛笔,朝她刚刚洗净的脸上画去。
“天啊,救命!”她吓了一跳,开始抱头鼠窜。
“别逃。”
“别来!”她一面满厅躲着,一面高声抗议,“你是老师耶,还跟学生这样斤斤计较!”
“光明正大的报复才算真君子啊!”他不理会她的抗议,“总比公报私仇,扣你期末成绩来得好吧?”
“你用我的成绩威胁我?”
“你怕的话就乖乖停下来让我写字。”
“我不要!”
“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他一面笑道,一面已抓住她的衣抽,试图定住她的身子。
她一面尖叫,一面挣扎着要躲开,结果两人一个重心不稳,同时摔落在地。
黎之鹤哈哈一笑,提起笔来就想在她颊上画上重重一笔;只是笔才想落下,他就禁不住被她蕴着浓浓感情的明亮眼眸震慑住,只能怔怔凝望着她,脑海一片空白。
“老师,你知道吗?”她语音低细,微微沙哑,“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你的笑声。”
“第一次?”
“你知不知道你几乎都不笑的?我认识你一个多月,老见你皱着眉,好不容易今晚才听见你笑。”她声音极温柔,“老师笑起来挺好看的。”
黎之鹤一阵怔忡,瞪着她洁白的脸颊愈来愈红,才忽地发现自己正以极为暧昧的姿势压在她身上,胸膛紧紧贴着她柔软的胸部,双腿与她的交叉。
他一阵颤抖,血管窜过一束奇特的暖流,几乎是狼狈地迅速跳起身。
“老师?”她似乎对他激烈的反应有些茫然。
他却不敢看她,暗自责怪自己方才有一瞬间竟对她起了某种卑劣的念头。
“怎么了?”她轻轻碰触他的手臂。
他咬牙,尽量不去理会她的碰触传来的强烈电压。
“清晓。”他低低开口,语音是连自己都不敢置信的沙哑,“明天晚上我带你去餐厅。”
“去餐厅?””
“嗯。”
是该让她出现在之鹏面前的时候了。
一股莫名的心痛忽然攫住他。
而他选择忽视。
黎之鹤静静地瞥了眼腕表,是时候了。
“好了吗?清晓。”他扬声喊道。
“好了。”房里的女孩轻轻应了一声。
“好了就出来啊!”
“可是”
“怎么了?”
她默然许久,终于,门扉轻轻推开一个缝隙,又过了好一会儿,缝隙变成了足以穿过一个人的空间,接着,一个秀丽的身影才翩然飘出。
黎之鹤定了定神,凝视着站在他眼前的女孩。
浅灰色丝质洋装,的颈项缠着飘逸的银色丝巾,胸前与耳际缀着同式样的钻石首饰,曲线窈窕的美腿蹬着银色高跟鞋。
这是——清晓?
他呼吸僵凝,无法置信地瞪着她——她眉毛娇美地弯着,一双黑眸璀璨亮眼,红色菱唇妩媚地微微开启,仿佛邀请男人亲吻,但唇边的笑意却是清清朗朗的,漾着青春女子独有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