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听说盛威已经开始在市场上扫我们的货了。”
“不错。”杨隽淡淡一句,深不见底的眼眸扫过坐在办公桌后的老人一眼,旋即调转视线,重新凝定握在手中的玻璃酒杯。
“是鸿邦的贷款?”
“恩,她手上并没有充足的现金。”
“所以就答应让鸿邦调资金给她收购股票?她该晓得这是违法的利益输送吧?”
“当然。”
杨隽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海舲明知他未经鸿邦董事会同意就擅自调借巨额资金给她收买自家股票,她当然知道这就叫利益输送,也曾经质疑过他。
“杨,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是要冒大风险的?银行法规定不许贷款给关系人,你私下贷款给我收购鸿邦股票,要被贵银行的董事会晓得了,你立刻就会被革职;被证期会发现的话,我们两个可都是触犯法令,名誉尽毁。”
“不会被发现的,只要你买进以后不立刻出月兑就行了。”
“当然不能立刻月兑手,异常的懂监事持股转让,证期会可是会严加调查的。”她神情严肃,“我只是担忧——”
“别担心,你不是说盛威在泰国的一笔投资马上就可以套现了吗?到时立刻偿还我鸿邦贷款,神不知鬼不觉,绝没人会发现我私下调集资金给你。”
她凝视他许久,“你真如此信心满满?”
“或者你不愿意为我冒此大险?”
他只这样云淡风轻一句,海舲便不再多说什么。
因为她爱他,所以即使明知这样的举动是违法的,仍甘愿为他冒险,助他夺取鸿邦总裁职位……
“你竟有办法让一个一向理性的女强人冒此奇险,”杨一平瞪着他握紧酒杯泛白的手指,黑眸忽地掠过难以形容的异彩,“真不愧是我儿子。”
杨隽不语,只是微微蹙眉。
“有没有听说最近泰国市场风声。?”
杨隽点头,“听说国际投机客已经将目光瞄准泰铢,准备伺机下手。”
“季海舲听说了吗?”
“她消息大概没那么灵通。”
杨一平闻言,缓缓弯起嘴角,好整以暇地立起身子,身躯斜斜面向窗外,“这可精彩了。如果泰铢真的应声倒地,不晓得有多少人会兵败如山倒。”他语音清冷,随风翻飞的窗帘隐去了他面上的神情,“我很期待能欣赏一出好戏。”
魔鬼!
不知怎地,杨隽心中迅速晃过这个名词,右拳不觉一阵强烈收缩,几乎握碎玻璃杯。他连忙放下杯子,强自镇定心神。
杨一平从眼角余光瞥见他面上不寻常的暗影,“你怎么了?没事吧?”
“我没事。”他从沙发上起身,“我先告辞了。”
一直到他反手带上房门,仍深深感觉身后两道炽热的眸光紧紧跟随,恍若芒刺在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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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海舲怔怔地站起身,几乎不敢相信方才私人医生对她说的话。
她……怀孕了?怎么可能?她一直那样小心翼翼地避着孕啊,每一次杨也都会做防护措施,怎么可能会——
是那一晚!
她忽然忆起了,是她从英伦归国的那天凌晨,他与她狂烈地,根本忘了事先防护这回事。
她双颊禁不住宾烫,到现今每次回想起那个激情浪漫的夜晚,她总还忍不住一股强烈的羞怯,心脏也会怦怦狂跳。
就是那个夜晚,他俩有了属于彼此的结晶。
季海舲心情震荡,难以抑制窜过全身的激烈血流。虽然是意料之外,虽然她并不打算这么早就生养孩子,但一股奇特的感觉依旧紧紧攫住她。
她有了孩子,是她和杨的孩子!
“要记住不要太劳累了,尤其是怀孕初期,千万小心,不要动了胎气。”老医生慈蔼地叮嘱,“饮食也要注意……”
她却无法静下心来听医生嘱咐,晃晃悠悠地坐上轿车,直到回转私人办公室坐定,心情还是怔忡不定。
私人专线恰于此刻响起。
她定了定神,接起电话,“季海舲。”
“是我。”
杨?
她的心跳立刻不听话地加速,“嗨。”
“你call我?有什么事?”
“我——”她轻启芳唇,有股冲动就要将刚刚得知的大消息告诉他,却终于还是一停,深深呼吸。
“有什么事?”
“我接到一个情报想向你求证。”她镇静着语气,“听说国际投机客有意攻击泰铢。”
电话另一头一阵沉默,好半晌才重新传来杨隽低哑的嗓音,“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庭叔查到的。是真的吗?”
“不清楚,”他语音清淡,“只能说有此可能。”
“所以你们也听闻同样的风声?”
“恩。”
“我想与鸿扬合作,杨。”
“买外汇期货避险?”他立刻抓到她话中含意。
为了防止泰铢贬值使盛威在泰国的投资血本无归,先买进美元期货锁定汇率是规避风险的良方,只要是在商场上打滚的人大概都明白这个道理。
学商的季海舲当然也知道这一点。“透过鸿扬在SIMEX买美元期货,或者透过鸿邦在曼谷的分行做远期交易也行,总之能避过外汇风险就好。”
“你信任鸿扬?”
“当然。”她微微一笑,“鸿扬业绩一向有目共睹,又在SIMEX,买了席位,透过你们下单我很放心。何况……”她停顿半秒,“鸿扬的总经理正是我丈夫,我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你倒信任我。”
“当然。”她不假思索。
他沉吟数秒,“需要多少?”
“大概美金两亿吧。除了泰国,再加上盛威在其他东南亚国家的投资……三个月期的合约,至于有关现货与期货市场的波动系数以及避险比率等第,就交给你旗下那些专业人员替我们打算了。”
“好。我会吩咐底下人去办。”
“另外,有关保证金的问题——”
“我明白。”杨隽打断她,“由我们这边先替你们垫。”
“是吗?”她微微一笑,“多谢。”
“还有其他事吗?”
她犹豫数秒,“没什么,其余的我回家再告诉你。”
“OK”
一直到他挂线后许久,季海舲还一直瞪着话筒发呆。
为什么不敢在电话中告诉他?这不像她季海舲的行事风格啊,她一向是果决明快,该做什么就立刻去做,绝不迟疑。
怎么现今成了犹豫迟疑的慢郎中?跟寻常女人一个样儿!
她紧抿樱唇,皱眉望向窗外。
下雨了。
她怔怔地,凝望着从天而降的水流冲刷着透明的玻璃窗,在她眼前织成一片雨幕,朦朦胧胧的,教人看不清窗外的一切。
就像她看不清杨隽一样。
结婚至今,她一直像雾里看花,模不清藏在那张足以让任何女人停止呼吸的俊逸脸孔之后,是怎样一个男人。
她参不透他。参不透那样一个气势不凡的男子,对她怀抱的是什么样的情感。
他……可有一点点在乎她?
真傻,她为何要介意这些呢?她早知道要掌握一朵浮云的情感是十分困难的,为何现今会忽然介意起他对她的态度?
但她就是不由自主。
明明万般告戒自己别让一腔情感倾注在一个男人身上,明明要自己别像其他那些为爱而活的女人,为了个男人搞得日日魂不守舍、茶饭无心,但为何自己近日经常陷入精神恍惚的状态?经常神思四处游走,像到千里远的地方转了一圈又回到原地,却弄不清方才究竟去了哪里。
她究竟是怎么了?
季海舲不禁紧握双拳,直到十指关节都强烈泛白仍毫无所觉。